“走吧。”
她哭够了，鼻涕，泪水混着，全糊在脸上，袖子上。
起身，依旧低着头，叫人看不清神色。
“好。”
见状，季高阳没再多问，只是静静地跟在她身后面，漫无目的地绕着这城市走。
“卫生纸。”
她察觉到又要流鼻涕了，低声说了一句。
“哦，等等我。”
季高阳身上算起来有七八个兜，里里外外找个遍，竟然掏不出来一张纸。
他环顾四周，静悄悄的，又偏僻些，也没有个小店。
“算了，不用了。”
向晴看他局促的样，忍着情绪道了一声。
“我一定给你找到，等等我。”
施工的地方有黄沙堆，后面藏着个男孩，一个人安静躲在里面，约莫七八岁。
季高阳有了主意，他长腿大跨几步。
“你好。”
“叔叔好。”
“唉，你这个孩子，真不会说话。”
向晴立在原地，虽然远远的，也听到大概，忍不住噗嗤一声。
“阿姨好。”
小男孩声音高了几个度。
这下好了，她莫名其妙地被攻击了。
“我不好。”
她语气有点冲，小孩也不孬。
“你们不是一对吗？我叫他叔叔，当然叫你阿姨。”
“真会胡说。”
她回应，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季高阳抚摸面前的小孩柔软的发，又蹲下来，近距离地和他说悄悄话，向晴这次，可听不到了。
“你真聪明，这都猜到了。”
“那是。”
小男孩挖着沙子，堆成假山状，身后还有一堆山连绵着。
“有没有卫生纸啊？”
“都给你。”
小男孩拍拍手上的土，从挎兜里面找出来一堆纸巾，零零散散也凑了不少。
“谢了。”
季高阳起身，递过去。
“真有你的。”
“那是。”
想到什么似的，季高阳回过身，靠着男孩，一同挖着细碎的沙子，他也不堆，只是好玩一样地看着紧紧攥着的沙子从手里溜走。
“你的好朋友呢？”
“我们这片，没有男孩子，她们都玩芭比娃娃。”
季高阳看着他，透过他，又看到另一个孩子，也没有好朋友，只能屁颠颠地跟着堂姐玩巴啦啦小魔仙。
他招呼向晴，陪那孩子玩了半天的沙子。
“浩宇啊，吃饭了，又弄成这样？”
“拜拜，叔叔。”
孺子不可教也，他想。
“拜拜，阿姨。”
孺子也可教也，他又想。
冬天正午的阳光不算炽热，照的人舒服。
“不行了，不行了。”
季高阳此刻喘着粗气，一改平日里运动完都精神抖擞的样，现在被逛得累成狗了。
“马上了。”
再往前就是春兰湖，离家也不远了，向晴还是不愿意回去。
他们席地而坐，冬日的风冻人，也燥人，可在这清澈见底的水边，风也温柔可人了些许。
“真好。”她赞叹一句。
“哪里好？”
“哪都好。”
向晴看着他的眼，真真切切地道了一句。
“那我也觉得好。”
“有没有主见啊，我说好就好吗？”
“嗯，我没有主见，都听你的。”
“那我说，季高阳是个大好人。”
他难得害羞，手不自觉地捏着湖边上的绿草，低头轻轻笑。
偶尔鸟啼几声，偶尔风过留声。
他们安静坐着，良久。
向晴爱发愣，也爱想事情，想她和季高阳一同演的孔雀东南飞，想她和季高阳一同喂猫，想她和季高阳一同拍照……
零零散散的回忆，填补着她心上的空缺，也暖着心窝。
“吃不吃？”
他递过来一颗糖，就剩一个了。
“谢谢。”
向晴剥开，放在嘴里，橘子味慢慢散开来，酸酸甜甜的，如同他们认识的这几年。
“刚刚怎么不用这个糖来换纸巾啊，小孩子最喜欢糖了。”
“就一颗了，给他，你怎么办？”
“我无所谓啊。”
“不行，只有一个的话，一定要留给你。”
他脱口而出一句，不经意间撩拨着她的心。
“以后都要留给我。”
向晴得寸进尺，不对，是持宠而娇。
“好。”
季高阳看着她，郑重其事，像是在缔结某种契约。
熟悉的音乐铃声响起来，向晴打开手机，显示着妈妈的来电。
“嘘。”
她向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他好笑地看着她，又紧紧闭嘴。
“喂，妈妈。”
“你怎么还没有回来？我都做好午饭了。”
“哦，我去图书馆了，马上。”
她放了电话，看他嬉皮笑脸相迎着。
“你撒谎都不打草稿吗？”
“嗯，我写作文也不打的。”
向晴回一句，她难得骄傲。
“走吧，送你回家。”
“好。”
两个人并排走着，挨得不远也不近的，伴着冬日稀罕的鸟语，漫步过去。
到了小区附近，季高阳停了步子。
“不送你了，里面人多眼杂的，再冤枉你谈恋爱干嘛的……”
“我走了。”
向晴频频回头，只是确认他是否还在后面守着她。
其实大可不必担心，季高阳失神落魄地立在原地，足足站了半个小时。
“让一下，挡路了。”
一个大叔骑着电动车，从后面冲过来。
“对不起啊对不起。”
他挠挠头，歉意一笑，意识到时候不早了。
路边公交站，迎着冷风，他一个人落寞站在那里，耳朵被吹红了，他也意识到，过阵子上下学就该带耳套了。
一定要是黑色绣着字母的那副。
念叨着念叨着，车开了过来，他长腿一迈，涌进了拥挤的人群。
电梯口，向晴哈气，不停搓着冰着的冷手。发着愣，等着电梯的数字慢慢地降到一。
“都快要戴手套了吗？时间真快啊。”
她想起来上年冬天，他送她一副手套，她回赠一个耳套。
想着想着，电梯也开了，她进去，手里面紧攥着糖纸，挨着人群。
在不同的人群里，他们彼此挂念着。
今年，她还会戴我送的那副手套吗？
今年，他还愿意用我赠的那副耳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