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家到学校的路上，每每到了人间四月天的时候，空气里就要飘许许多多的杨絮。
不过比起城郊外的那一大片杨树林还是好不少的。
向晴早上来的时候，一路上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喷嚏，用胳膊捂着脸，往学校飞快跑过去。
东华苑里。
季艺醒来的时候，手机噔噔的响，里面传来何风的消息：穿好看些，今晚有个重要的宴会要参加。
“直男，还会参加宴会？”
季艺昨晚睡得很沉，一觉醒来天大亮的感觉让她万分惬意。
穿上棉质拖鞋，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季艺往窗户边上走去，拉开粉色的纱状窗帘，沐浴在太阳的光辉里，心情大好。
她拿起柜子上的手机，打字飞快：今天也是个好天气，我勉为其难地陪何队去一趟宴会吧。
季艺拿出来好闻的洗发水和沐浴露，放开浴室的热水，舒舒服服地冲了个澡。
对着浴室的镜子，仔仔细细观赏自己的脸，皮肤还算是细腻光滑，满意地对着镜子微微上扬嘴角。
考虑到晚上才去宴会，季艺就先简简单单地化了个妆，配上何风送的一对珍珠耳环，更显得整个人素净淡雅。她风风火火地开着车赶去学校。
一到班里，倒被学生的阵仗吓到了，一群人摇头摆脑的，站着，愁容满面，扯着嗓子喊，而不是读书背书。
“大家，这是干什么？”
“老师，年级主任新规定，站着读书能集中注意力。”张涛生怕老师听不见，声音大到盖住了别人的背书声音。
“先坐下吧，他过一会要开会，应该顾不上咱们。”
“谢谢季老师。”
季艺比较年轻，观念开放。好多老教师的教学手法她不敢苟同，像这种办法她从前学生时代也经历过。
没有什么学习上的明显效果，除了声音大些，还会引起更多学生的不满。她记得之前早读没吃早饭的时候，犯了低血糖直接晕了过去。
中午十一点左右，一个小课间，这个教学楼沸腾了起来。
有小道消息说，城郊那块发生了火灾，此刻消防员正在拼命救援中。
“听说，火势不小唉。”
“咋回事呢？”
“好像是两个小男孩，用打火机烧杨絮毛，那一片都着了。”
“季老师的男朋友不是市消防队的吗？”
“唉，好危险啊。”
季艺手机没电了，被放在了窗台上蓄电，办公室里一起工作的老师要么上课去了，要么就是请假了，周围静悄悄的，没有声音。
季艺不知道是不是早上头发没吹干的缘故，着了凉，在抽屉里反复扒拉出一包快过期的感冒药，闷着鼻子灌进去。
还是上次何风给她抓的药。
在药效作用下，她趴在堆满作业本的桌子上，迷迷糊糊地就入了梦。
新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
她揉揉睡眼，踉踉跄跄地往手机的地方走去，刚刚打开手机，消息一个接一个弹了出来。
城市新闻：据报道，今天上午十点半左右怡水城城郊区杨树林发生火灾，历经四个小时的救援，暂时控制住了险情，我市一名消防员壮烈牺牲。
季艺忽然就不想往下看，她开始微微颤抖，焦灼不安的目光还是控制不住地往下面看去。
后面又是很多人发了的简讯：何队没了。
短短几个小时，自己的爱人被大火吞噬，季艺用力掐掐自己的大腿，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疼痛。
她哭不出来，只是一直在哽咽，一个人呆呆地望着窗外，明明窗外碧空如洗，哪里会出现这档子事。
她还是不肯放弃一线希望，拨通了那个再熟悉不过的号码。
“嫂子。”
对面的声音颤抖，季艺感受到一股冷气。
“何风，是不是……忙去了，你告诉他，忙好了给我打电话。”
“嫂子！”对面语气重了很多，“你知道的。”
季艺的手仿佛没了力气，手机啪嗒一声就摔在了地上，她疲惫地拖着身子往外走去。
刚打开门的瞬间，就对上了季高阳和谢了了悲悯的目光。
她来不及回应，一个箭步冲了出去，季高阳伸出去拦人的手臂吃痛。
“走，跟上。”谢了了急得满大汗淋漓。
他们直接坐上了季艺的车，往消防站去。
下了车，映入眼帘的，是两排人，穿着正式的工作服，整整齐齐地排开来，中间的棺材里面，单调的白布遮盖下的，是季艺七年的爱人。
永远停留在二十五岁的爱人。
季艺在这一刻，没了前进的勇气，身子一软，坐在冰凉的地板上，双手环着并拢的腿，深深地把头埋进了腿里。
谢了了向前走了两步，蹲在她的旁边。
“老师，地板太凉了，我们起来好不好？”
季艺听见这话，愣了许久，思绪不禁回到学生时期。
在操场上，一个人对着不及格的数学卷子，掩面而泣。那时候，他们还很青涩，何风趴在她耳边，告诉她女孩子不能坐在冰凉的地方。
季艺看了他最后一眼，走的时候，消防队员给她塞了一封信和一枚用心包好正合尺寸的婚戒。
一份用卡纸笨拙地做好的粉红色信封，里面是何风的来信。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来看：
展信佳。
小季老师，我希望你永远看不到这封信，如果它有一天到了你手里，那我们大概率天人永隔了吧。你知道的，我们这工作，最是危险了，每每看到你笑的时候，我脑海就拼命地告诉我，我想给你个家。但是比起这些，我更希望没有我的人生，你可以过得圆满些，你依旧拥有结婚生子，幸福一生的权利。忘了我吧，从头开始。
当看见熟悉又笨拙的字的时候，季艺眼泪止不住的流淌，嘴里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她紧紧攥着刻着名字缩写的婚戒，一个人落寞走在街上，过大的火势导致怡水城下了一场春季不曾见过的倾盆大雨。
今晚的宴会，她期盼了许久，他也说服了自己，如今，一场大火，让这一切荡然无存。
爱人葬身火海，季艺也死在了这个生机盎然的四月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