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家也会这样啊……”
赵耀祖语重心长的长叹一句，“因为无法保证结界能否被控制，就轻易地暂且放弃了一个人啊……”
“你也会说暂且了，”艾笑瞪了赵耀祖一眼，威胁着他别瞎说话，“现在不是都说了吗？反正还有时间，也不急于这一时，再说了，结界再解开一个，那都不知道多少个了，到时候会出事的就是整个人类界了。”
“杀一人救几百，还是杀几百救一个，”赵耀祖肯定地点了点头，然后又拿出了两只手，“为安家鼓掌。”
艾笑翻了个白眼，在安平解释完之后她就已经坦然接受了，她心里有芥蒂的只是安平瞒她，针对安平的这个选择她倒是没有什么特别大的感觉。
对她来说救不救都无关痛痒，残忍是残忍，可是本来就没有那个义务不是吗。
再说了，安平的这种心理她完全能理解，两人的关系从开始的尴尴尬尬到今天的默契十足，对她来说大部分的原因是，她觉得安平和她是同一类人。
不仅仅只是那个清高，心怀天下的安家继承者。
“可这不该是安家人会做的事情，”赵耀祖想起了曾经的住不进巷鬼所描述的安家人，不说多么不像人类的清正廉明，清风高节，公平正义，灵力强盛，起码在面对这样的选择上，他们会做的第一反应就是先救人，不会借着时间还来得及把这些隐瞒下来，让大家自动走上自己的计划，“不过放心了安兄弟——”
赵耀祖虽然以一种嘲讽的口气说出了那些话，但更多的是以看热闹看笑话的态度。
安平身为几人之中本该最纯粹的向善人，却变得也有血有肉有着自己的私欲，倒让他喜欢得紧。
而且到最后，结果依旧是会选择解开结界，安平也不愧于身为安家继承者，变了也依旧没变。
“解开结界的媒介需要至纯至邪两个东西的碰撞，”安平将银水球悬空放置在杜畅的胸口上，一层简单的结界就建立起来，稳定地保护着杜畅，“至纯已经有了，就在这间寺庙，至于至邪——”
安平将视线放在了赵耀祖身上。
“我？你让我在这种地方化为古鬼的样子？”赵耀祖想想就起鸡皮疙瘩，“我再厉害也不过是小小的鬼怪，在这里变成至邪的样子，我怕被灭。”
“不需要麻烦你们，我来就可以了……”
李佳雪来的正是时候，她的气色其实已经好很多了，脸色不再苍白，靠近安平艾笑也不再会有激烈的病痛反应。
只是围绕着她全身的是一种近乎衰败的死气，还有一种被逼无奈的淡然感。
“小伙子应该猜到了吧。”僧人双手合十笑眯眯的样子像极了他们刚刚在寺庙里看到的主佛。
“那围绕在舍利子上面的是几世几代积累下来的罪孽？”
“不，”僧人将黑曜石递给了安平，“那是历经几世几代之后才净化成这样的。”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艾笑看不得李佳雪看杜畅的那种黏腻的眼神，默默走到了安平身侧。
“李佳雪的前世有三世，三世为人都沾满鲜血，所以罪孽深重，得由后几世来偿还。”
“第一世，身为男儿身，为将为臣，为国家为帝王征战沙场，无数人命死于刀下，无数冤魂不肯离去。”
“第二世，身为医者，却是庸医，空有妙手回春虚名，使无数病患死亡。”
“第三世，身为凡人，家境贫寒，父母无用，手足拖累，杀人自杀。”
“三世相加的孽都要一一偿还，”僧人又念了好几句阿弥陀佛，像是在为那些死于百年之前的魂魄超度一般，“随然大师早就算到了百年过后，生来便带着罪的人会受此一劫，便吩咐了自己的一个徒弟，将他的舍利子赠送给她，以此护她平安。”
“生生世世，轮回不断，所谓的血债血偿在地底便该还清，新的转世便是新的开始，本就不该再将枷锁延续。”
“我佛慈悲。”
僧人快速地将脖子上的佛珠每个都划过一遍，格外认真地对着空气鞠了一躬。
“真是伟大，”艾笑差点没被这伟大弄得打个大哈欠出来，“可赠与了舍利子又如何，我倒觉得她还不如让这几世前的惩罚降到自己身上。”
“舍利子根本没能护着她，反而让她更加痛苦，”安平接着艾笑的话往下说，若有若无带着点讽刺的意味，“结果还是一样，枷锁依旧牢固，即使是得道高僧的舍利子也没法抗拒黑暗的吞噬。”
“您说了这么多，重点呢？”安平看着安详地躺在结界内的杜畅，自己一点也不着急，眼神可谓是冷漠。
“重点就是——”僧人深吸了口气，一口不喘地把剩下的所有都说了出来，“这可舍利子不但没用还因为被罪孽反噬而变得相当麻烦，让李佳雪在精神压力极大时得到了前几世的记忆，带上了不属于她的死气与邪气，杜畅又这么不巧地被火结界腐蚀，我又有着这个寺庙最纯净的东西，所以靠你了小伙子，拯救苍生的重任就放在你的肩膀上了！”
说完他还占便宜似的捏了捏安平宽厚的肩膀，吊儿郎当的模样又出来了。
“来吧！解开结界！这两个孩子就能被救了！”
“你是安遥的人吗？”安平在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的情况下快速地拉过了僧人脖子上的佛珠，然后掐上了他的脖子，微微用力收缩，眼神阴冷骇人，“这又是一个局吗？”
“安平！你在干嘛？！”
苏明镜惊呼了一声，下意识抓住了旁边的一个东西——赵耀祖的胳膊，掐的他生疼。
“你干嘛？！”赵耀祖推了苏明镜一把，愣是没推开。
“可怕……”僧人的声音都变了，可想而知安平使的劲是认真的，“我又没说我不能帮忙……嘿嘿……”
他摇了摇手上的黑曜石，那里面的舍利子在离开了李佳雪之后明显变得清透了些，现在来看，倒是有些得道高僧舍利子的模样。
“看，这个就是容器，”僧人摸了摸安平的手，被掐的脸通红青筋暴起，但表现的还是轻轻松松，有那么一瞬间，艾笑觉得这个神经病就要亲上去了，“火结界之前是被藏在石头里，那么反过来推，让它变的安全，恢复原本的样子，只需要把它重新关起来就好，而黑曜石带水，又能在火结界外围产生一层隔离，你看，我想的，妙不妙？！”
僧人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安平仍旧没有放手。
“诶呦，你们难道没有一个人想要阻止的吗？”僧人已经开始呼吸不畅的咳嗽了，他早就知道，安平之前那恭恭敬敬的样子维持不了多久，这才几分钟啊，桀骜不驯的样子就又出来了，“再这样下去——我就扛不住了咳咳咳——”
“你往前走。”安平拿出空闲的手把黑曜石握在了手里。
“刚刚不就想要给你吗？自己又不要……”掐着的力度放松了很多，僧人清了清嗓子又开始乐呵呵的，“来吧，还有这个，佛珠拿去，这就是至纯之物，把他们两样东西放在一起，自己便会起反应。”
安平怀疑地拿在手上，李佳雪主动过来接过了那串佛珠，“麻烦你们了。”
“诶唷，你们也别都拦着我嘛，”僧人刚想过去，按在他脖子上的手就稍稍用力制止了他的行动，“你说你老这么一会儿怀疑一会儿尊敬的，会变神经病的，还不信让那可爱的小姑娘拿镜子照一照我咯。”
“我这不是照妖镜。”苏明镜下意识挡住了放在衣服里的镜子，“而且你怎么知道……”
“我是得道高僧啊！”僧人双手都开始抚摸上了安平的腕骨，把它当做玩具一样把玩着，“快点吧，赶紧解决，还有下一件事想要拜托你们呢，镜子照在我身上的时候一定只有空白，你明白什么人才会一点阴暗都找不到的，我亲爱的孩子。”
“别老是被别人弄得疑神疑鬼不敢相信，这样反而中了套……”
苏明镜手卡在要是不是要把镜子拿出来的尴尬中，他们几个人在这场对话里就是旁观者。
艾笑微眯着眼睛，舌头顶在口腔的左壁，像是在思考一样，两只眼睛不断地在僧人与李佳雪那边打转。
“试试呗，反正想救就一定要开结界，要是这货真的图谋不轨，”艾笑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匕首拿了出来，她用那面锋利的部分虚划在掌心，然后踱步走到了僧人的背后，“我来干掉他啊！”
最后一句话带着明显的兴奋感，还带着些孩子找到了乐子的愉悦，苏明镜顿时收回了要拿镜子出来的心，率先抖了抖手臂，把那被艾笑激出来不适感先甩掉。
“我可是遁入空门的和尚！吃斋礼佛的，你不怕遭报应啊！”
僧人被安平掐住颈脖的时候汗毛都没竖起来，可当艾笑走到了他背后，用冰凉的刀刃靠在他肌肤上的时候，汗毛都乖乖地站立了。
“真是好怕怕……”
“来来来，你就保持这个动作吧！”安平看到艾笑来了，手就自动放下来了，僧人也就大大咧咧地席地盘腿而坐，艾笑也紧随其后蹲了下来。
安平和后面的苏明镜还有赵耀祖眼神对视了一眼，两人站在了两边，离僧人距离不到十米。
银水球被安平收了回来，李佳雪总算是可以真正地接触到昏睡过去的杜畅。
她毫不犹豫地将佛珠戴在了身上，然后跪在杜畅身边，握着他垂在一边的手。
僧人刚刚还微笑着闭着眼睛，在李佳雪做出了那样的举动后马上睁开了眼，做出了祈祷之手的姿势。
眼睛里的锐利是不曾出现过的，宛如变了一个人。
“建立最高等结界，跟着我念，别出声，我现在的声音只有你能听到，你必须集中注意力，不然三球带来的力量又会给你带来不可挽回的伤害，别任性，这件事很严肃。”
安平听到了声音，马上就明白是怎么回事。
僧人正在念一个很普通的清心诀，安平下意识地跟上了他的节奏，奇怪了，明明这么普通的一个咒法，却让他感觉身体被洗涤了。
他顺畅地，毫不觉得有压力地将三颗球同时控制起来，放在了李佳雪与杜畅两人头顶之上。
“喂？那不是……”
苏明镜看到结界被构建时被吓了一跳，这分明是拘魂鬼那次一样的力量，她可没忘记那次对安平的损害是怎么样的。
“他疯了吗？万一那僧人当真是安遥那边的人呢？！”
“不会，”赵耀祖捂住自己的心脏，身为古鬼，他感受到了一股纯净的力量正在从那位僧人的方向源源不断地传过来，“那位僧人……应当是真的得道高僧……咳咳咳……”
李佳雪和杜畅被包裹在了结界里面，内部的风起云涌都没影响到外界。
佛珠和他们头顶最中间的银光球辉辉相映，发出了柔和的白光，带着点暖意的微黄，似有若无地缠绵在两人之间。
而李佳雪身边多出了很多虚无的影子，骑着马的将士，手握银针的白衣者，还有一个蜷缩着的孩子模样。
三世的样子围着李佳雪不断地团团转，速度越来越快，黑色的浓度也越来越高。
白与黑正在结界当中不停地交汇，两者碰撞的时候发出了让人难以忽略的噼里啪啦的雷击声。
杜畅的身体被无知的力量抬了起来，悬空着，从他腹部里窜出了无数橘红色的烟雾，包裹在白与黑之中。
橘红将杜畅从头到尾的覆盖，然后一点一点地被吸进了白与黑的漩涡之中。
耗时很长，僧人的汗水都浸湿了他的衣服。
橘红一直被吸收，大面积都已经消散，可还是有那么一点点一直盘旋在杜畅的胸口，怎么都整理不干净。
清心诀一直被反复念着，安平张了张手，感觉前所未有的轻松。
他尝试着再次伸手，将三颗球干干脆脆地投入结界内部，增加了压强，橘红色的烟雾果然立刻就被收了进去，一点残留都没能存下。
“快拿出来！”
僧人咬牙切齿地直视前方，“叫你跟着念没叫你瞎动！”
“稳住你自己，我自己能控制。”安平立刻将银火银水球取出来继续固定结界，银光球则继续停留，粘在结界内部的最顶端，“准备好。”
杜畅被缓缓放了下去，李佳雪的意识也逐渐变得空白。
白与黑的速度已经快到分不清两者的区别彻底结合在了一起。
结界的外界被影响了，刹那间乌云密布，狂风暴起，地上的叶子都被吹起来为龙卷风提供了具体的形象。
几人被困在了龙卷风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