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笑看着苏明镜的睡颜，发着呆，手上不自觉地摸上了自己左手臂上方还残留着的一道疤。
真是嘲讽至极的巧合。
苏明镜的那道浅淡的疤痕也在她的左手臂上。
浅浅的，但一眼就能看到。
“对不起……”
苏明镜的眼皮动了一下，眼珠子在里面转来转去，看起来快要醒了。
但眉头一直紧皱着，好像很痛苦。
“苏明镜？苏明镜！”艾笑知道是时候叫醒她了，等到处理完这边的事情，她必须和安平去处理结界，事不宜迟，“醒醒吧，苏明镜……”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样的叫唤真的有用，床上的女人真的慢慢睁开了眼。
眼睛里都是迷茫的浑浊，眼神无法聚焦，“这是哪啊……艾笑！”
她缓缓撑起自己的身体，第一眼的清醒就给了艾笑。
没有了鬼怪的纠缠，苏明镜的脑子要清明多了，现在看到艾笑只觉得尴尬，满屏溢出来的尴尬。
“啊……那个……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然后又是新一轮的寂静。
两个人都相对无言。
即使两人明明在之前那样呼喊着对方。
这么多年过去了，艾笑看到苏明镜有危险依旧会丧失理智地想去保护她，苏明镜也依旧能隔着一道门，一耳就能听出来那是艾笑的声音。
“对不起啊……”
“对不起啊……”
两人又突然同时说出了一样的话语。
噗嗤——
然后又一起笑了出来。
“哇，这么多年了，为什么我们老是一见到对方就要道歉？”艾笑大口呼了一口气，笑着想要打趣一下这样诡异的气氛，“这种默契可了不得。”
“可能我们两个有毒？”苏明镜也顺着笑了两声，眼神里有退却有胆怯。
“你……”
“你……”
又来了。
“你先说吧，怎么了？”艾笑笑的眼泪都快出来了，她用力擦了擦眼角渗出来的泪水。
“你还好吗？”苏明镜也没再推脱，直接问了出来，“好了吗？”
“嗯，”艾笑淡笑着点了点头，“好了，挺好的，你呢？”
“也不错，”苏明镜抿着嘴巴，微微一笑，“都挺好的……”
“你……那个鬼是……为什么你会……”
又寂静了几秒钟之后，苏明镜终于问了出来。
“我要和你说的就是这件事，你可能接受不了，但这就是事实，我会陪着你的，你别怕别担心，我一定会陪着你的。”
艾笑主动上前，握住了苏明镜的双手，死死地攥在自己的掌心，眼神坚定，透着光。
苏明镜也没表露出什么害怕的情绪，她愣神看了一眼两人胶合的双手，然后抬头看着艾笑的眼睛。
不一样了啊。
艾笑以前哪里会露出这样好看的眼神，那是她从来不曾拥有的。
向上的，坚定的，绝不会变的，誓死不屈的，有点像小狼狗的眼神。
“是关于我和那个鬼的吗？”苏明镜反而没有像之前那样激动恐慌了，现在的她很平静。
“你说吧，我没事。”
在把所有事情说清说透之后，苏明镜仍旧没有什么变化，很安静地听完了全程，嘴角的笑容也一直没有变过。
这样的平静反而让艾笑心里怦怦直跳。
“你如果难受或什么，你可以说的……有我呢！我真的会陪着你的，我不会让你陷入危险的，我……”
艾笑开始像个话痨一样不停地向苏明镜保证。
这让苏明镜想起了当时艾笑为了和自己道歉，一股脑地把一大堆吃食扣在自己怀里时的样子。
也没变啊……
“我其实还好，真的还好。”苏明镜耸了耸肩，无所谓地说道，“你肯定还记得吧，我的阴阳眼。”
“嗯……”
“这就是我们家的命运，更是我的命运，当时我爷爷阻止了惨剧的发生，但能力终究有限，我知道总有一天他无法再保护我了。”
艾笑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我爷爷去世的早，你知道的，他的去世是因为他用他的寿命为我换来了一张符，那张符咒能将我的阴阳眼给掩去，并且断了我的鬼缘，可是一张符咒敌不过一段生来就有的命运，我爷爷也说过，这个保护不知道能不能持续。”
“自从我爷爷不在了，我就一直担心受怕，也就在一个月前，我发现我的阴阳眼回来了，虽然不是很多，但我在半夜回家的时候，能看到一些模糊的影子，就是那些鬼。”
“这双眼睛回来的那一刻起，我就做好了可能会出事的准备了。”
苏明镜将手从艾笑的手里抽了出来，拍了拍她的肩膀，“不过没想到会这么快，还和你有关系，这也是命运吧……还——挺好的。”
“一点也不好。”艾笑的脸快皱成一团了，她不知道这个时候该说些什么才能安慰到苏明镜。
平时倒是挺能说会道的，一道关键时候，就变成了哑巴。
“啊，虽然问这个不太好，不过——”苏明镜凑了过去，眨巴着眼睛看着艾笑，“我既然已经和那个住不进巷鬼捆绑在一起了，他也要帮你们去找那个什么叫结界的东西，我应该也要参与进去吧……”
“你不想的话可以不……”
“不不不，我没有那个意思，”苏明镜摆了摆手，“我倒是想像你一样，归于地府门下，还算个正经工作，能拿个正经薪水吧？”
“可以是可以……让安平说一句就成，而且你本来就有这样的灵力。”
艾笑愣了半天，才说出了这句话。
“你？认真的吗？确定要这样？”
“本来我的命运就要和鬼怪纠缠了，五十年的人类的生命啊……”苏明镜托腮想象着未来，“总得活的酣畅淋漓一点吧，难不成我和鬼怪连在了一起，我还能有正常的生活？”
“既然没有正常的生活过了，那就好好过一下鬼怪的生活，不是还有你吗？应该还挺有意思的。”
“更重要的是，”苏明镜扯了扯自己的衣领，“我早想辞职了，你是不知道，我现在做的那份工作有多烦人哦，那里的老板还有员工，真是搞死我了，天天到晚弄得我头疼，又累的半死，工资也就一点点，完全不够给我爸妈零用的，早就想换一份了，现在有一份现成的摆在我面前多好。”
“你搞得定的哦？”
“如果你想，当然。”艾笑肯定地点了点头。
“那就完美了！”
艾笑没想过对话会往这样的方向发展，她本以为会是一场悲哀的闹剧，会花很多时间去梳理这些该死的所谓的命运论。
可现在不过短短几句话就把事情给解决了。
甚至还要为苏明镜求得一个正统的名号。
有点奇妙。
但好像也该这样。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苏明镜从小就是个爱冒险，喜欢到处跑，找寻新刺激新事物的人。
这点可能到现在都没变。
“啊，不对，还差一点点才能完美。”
艾笑正沉迷在自己的思绪里，苏明镜突如其来的一句话便将她打断了。
“什么？”
她想不到还有什么问题。
“我们能和好吗？”
苏明镜觉得自己都二十来岁一大把年纪了，要说出这样的话真是害臊的不行。
可这是艾笑啊。
那个依旧让人心疼的艾笑。
她能接受这样的命运是因为小时候就被千叮咛万嘱咐过。
可艾笑为什么会加入这样的行列，为什么成为了除妖师，这么多年究竟发生了什么谁能知道？
她应该是个胆小如鼠，需要被保护的孩子，为什么现在却成为了保护者？
“你可以原谅我吗？”
艾笑在苏明镜面前好像又变为了小时候爱哭鬼的样子，一个问句而已，就让她的眼眶注满了泪水。
“这应该是我该问你的，你能原谅我吗？”
苏明镜舔了舔嘴唇，有点踌躇，“你生病了我却走了，再也没回来……”
“是我的错。”艾笑一把抓住了苏明镜的胳膊，“不怪你是我的错，是我把你赶走的，是我！”
“我脾气差，我还任性，不肯好好治疗，我把你们全都作了一遍，我借由生病大肆喧闹，我伤害了你们，是我的错，我把你赶跑的，是我把你丢了，不是你，不是你……”
“不是！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调解不了自己的心情！”苏明镜狠狠抓了一遍自己的头发，“是我不够体谅你，那样对你……”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不停地互相说着。
没个完。
“那就和好吧，好吗？和好吧。”艾笑哭噎着阻止了这个对话的继续，“我们和好吧。”
“和好吧，我们和好。”苏明镜主动拥抱了艾笑，把她揽在了怀里，就像小时候一样，两个人紧紧拥抱着。
就像小时候每一次苏明镜因为调皮捣蛋被父母打的时候，艾笑总是鼓起勇气冲过去，挡在她面前，抱着她，一边大哭一边语无伦次地向她爸妈解释说，不是那样的。
就像小时候每一次苏明镜因为冒险受伤上药而疼痛哭泣时，艾笑总是小心翼翼地对着伤口呼气，然后抱着她说——痛痛飞走。
就像那时候阴阳眼的事情发生后，苏明镜因此对外界有了抗拒，每一次艾笑都喘着粗气主动拉着她的手，像一个守护公主的骑士一样带着她回家，带着她走过自己也害怕的黑暗的巷子，带着她玩带着她做所有事。
就像现在，艾笑长大了，她又要开始保护苏明镜了。
苏明镜也要保护她了，不会再就这样一句话不留地离开了。
“我们出去吧，见见那个讨厌的住不进巷鬼，见见安平。”艾笑拍了拍苏明镜的背，“走吧，镜子。”
“好嘞！”
两个人整理了一下仪容，把眼泪擦干，艾笑拉着苏明镜的手，往外走去。
“二位美女怎么了这是？”
赵耀祖和安平两人坐在沙发上，一人手里一杯茶，静静地等待着楼上的两人下来。
可他们万万没想到，两个人会是以这样的状态出现。
“没怎么，别吵吵，”艾笑松开了苏明镜的手，回到了平时的样子，她双手交叉环抱着手臂，“现在别乱说话惹我啊，我可还毛着呢，住不进巷鬼。”
“哎哟这都多久了，”赵耀祖完全不怕艾笑的威胁，笑的贱兮兮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安平，你真是受得了小辣椒啊。”
“没事吧？”安平没有搭理赵耀祖的玩笑话，他面色有些不善的看了一眼苏明镜，将艾笑扯了过来，轻声在她耳边问道。
艾笑摇了摇头，“我说清楚了，她接受了，不过有个条件，她想加入我们。”
苏明镜还在震惊着艾笑刚刚的那番话。
她有点反应不过来，艾笑的性格，不会说出那种……
怎么说？
带着威胁调调，拽里拽气的话。
艾笑从来没有这样过。
“你想加入他们？！”赵耀祖走了过来，“这倒是让我挺惊讶的啊……你……”
苏明镜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大步。
接受归接受，但她还是习惯不了。
有点怂。
“喂，说都说完了，你要惊讶自己往一边惊讶去，别吓着她好吗？”艾笑时刻注意着这边的情况，一把拦下了赵耀祖还想前进的脚步，“有时间质问她还不如快点和我们老实交代结界的所在地。”
“毕竟和我是一体的了，总要多沟通交流吧？”
嘴上这么说，赵耀祖还是往后退了一点点，露出了自认为和蔼亲切的笑容，看着苏明镜。
“你能别母鸡护小鸡一样吗？吓死我了。”
赵耀祖斜眼看着艾笑。
两人打从一开始就没有和平共处过。
“她想加入可以，但得经过培训，我会和地府说明的。”安平看起来好像不太高兴，一个用力把走过去护着苏明镜的艾笑又扯了回来，“两天时间应该够了，其他需要的战斗技巧，我们来教她就行。”
“赵耀祖，你能好好帮她对吗？”
“当然，毕竟是我的继承人。”
赵耀祖懒懒散散地顺口就答应了。
“那你们先聊聊，我和艾笑有事要说，等你们谈完了，你就把结界的事情告诉我，然后我会带你们过去的。”
“诶！等等！笑儿！你不陪我吗？”
艾笑有点想留在这，她刚想开口，安平一个眼神就阻止了她。
“放心吧苏小姐，赵先生不会伤害你的，这里也有结界的保护，你很安全，我们还有正事要商量，所以拜托你了。”
“我相信你们会相处的很愉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