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一瞬，萧琮现身在一方小院之中。
十来岁得小元宝和阿爹阿娘正围绕在一处庆祝生日。
悠长悦耳的南山有台传来，眼前的这一幕，温馨又甜蜜。
萧琮笑着走近三人，却被莲娘拦住：“阿娘，我也想和大家一起替元宝庆生。”
“明卿，你为何就不肯放过元宝？”嗓音依然温柔，但那双眸子里带着厌弃。
“大郎前些日子算了一卦，你是元宝的灾星，你的出现只会给元宝带来灾难。”
不再是命中注定的贵人，萧琮是王博的灾星。
“你赶紧走，不要再出现在元宝身边。”推囊的动作并未停止，萧琮回头看向桌子上的王大郎和元宝，眼中有着祈求。
祈求他们劝一劝阿娘，祈求他们留住自己。
可除了推囊他的莲娘，没有人看向他。
可萧琮实在接受不了被驱逐，试探着朝着元宝开口：“元宝，你也觉得，哥哥会拖累你吗？”
十岁的元宝不曾言语，王大郎也只是安静的低头吃着红豆糕。
眼前的这一切很美好，可这美好，容不下他萧琮。
“我家元宝看到你就怕，你快走吧，以后离我们元宝远远的。”
萧琮丧失了力气，小院的门被彻底关闭。
萧琮蹲在墙角，迷茫又无措。
“阿娘怪我。”
“阿爹怪我。”
“元宝，也怪我。”
“那我，为什么要活着呀？”
“没有元宝的萧琮，活着干什么呀？”
低头，垂眸，内耗过度，鲜血又自嘴角流下。
可萧琮一点都没觉得疼，他甚至开始期待生命就在此处完结。
胸膛的玉佩染血，散发出莹莹光亮。
那是莲娘给萧琮留下的。
无助散去，彷徨散去，萧琮一瞬之间走出了三千幻境。
“萧琮。”虚空道人停在了萧琮面前，不过两炷香的时间，萧琮走了出来。
一人一境，虚空不知萧琮所过之境，但逃不脱七情六欲，生老病死。
可这人，从幻境中出来，并未伤其根本。
想到眼前这人两世坎坷，一生都在失去。
这幻境，怎么可能只留住了他两柱香？
“道长，请说。”这幻境，了却了萧琮许多经年夙愿。
他见到了他的娘亲，也见到了十岁的元宝。
娘亲很美，元宝打小就可爱。
“你过了这三千幻境，你若愿意，可脱凡胎，免七情六欲、生老病死之苦。”
虚空数年不曾动过收徒的念头，这一刻，他想收萧琮为徒。
“多谢道长，我不愿。”拱手推挽，腰杆挺直：“萧琮只求能和元宝白首同心，若上天垂怜，萧琮想求一个生生世世。”
“人心易变，你怎知能白首同心？”
已无挽留心思，虚空道人也是堪破情关方能无欲无求。
可萧琮的爱与恨，皆系于一人。
虚空一门，留不住他。
“他是我养出来的，除了我，他谁也瞧不上。”
转身朝着石阶走去，双膝跪地，虔诚许愿。
他这双只跪过阿爹阿娘的膝盖，如今为了王博，开始向这天道俯首称臣。
三步一叩，五步一拜，每往上一步，萧琮肩膀之上的重担，就在变重。
这三千石阶，在逼着他放弃。
“哈哈，你们尽管来，孤倒要看看，谁先放弃。”
两千台阶，从晌午到黄昏，萧琮膝盖血肉模糊。
冷厉的剑气自四方席卷，一身墨绿的袍子已经变成黑色，嘴角的鲜血冽冽流出。
再朝上走去，每移动一步，小腿与膝盖便仿若被钉在了钢钉之上。
原本会因着习惯疼痛而逐渐变麻木的感知，在这石阶之上，却变得格外灵敏。
可萧琮早已经历过比这更惨烈的剖心之痛，这般疼痛压根阻止不了他的行进。
最后一千台阶，从黄昏到日出，萧琮匍匐在地上，爬了上去。
曙光照耀，萧琮撑着启辰剑站了起来。
“哈哈哈。”笑声回荡，肆意潇洒，就连曙光，也向萧琮庆贺。
两天一夜，数年努力，半生坎坷，萧琮总算带回了自己的小将军。
“王元宝，哥哥将你，带回来了。”
小心翼翼拿出胸口的红色福袋，湿润的触感并非汗水，而是他身上的鲜血。
取出青丝，早已沾染了血腥。
仔细搓揉掉那一缕青丝之上的血迹，放入眼前这一池氤氲着圣光的池水之中。
青丝瞬间化成耀眼的红光，朝着京城的方向飞去。
一瞬眨眼，萧琮回到了出发之处。
那困了他两天一夜的虚空山，瞧不见任何踪影。
就连身体的伤痛，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若非这一袭墨绿袍子之上浓重的血腥，萧琮会觉得过往这两日，是一场梦。
“萧琮，莫负生民，莫负执念，吾祝你们幸福。”
脑海传来熟悉的声音，此次之后，此道声音再也不会出现。
拨乱反正，恩怨偿还，此后的人生，交由他们自己做主。
“多谢。”二字庄严说出，未因疼痛落下的泪，在尘埃落定之时，流了下来。
翻身上马，萧琮策马扬鞭，朝着皇宫奔去。
王博身着萧琮昔年红衣，站在城墙之上翘首盼望。
那一袭墨绿自远方而来，嘴角的肆意一如未经苦难、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王博稳步走下台阶，站在宫门口：“哥哥，我醒来后看到的第一个人，是你。”
入目无他人，四处皆是你。
脚尖点着马背，萧琮直接飞入王博的怀抱：“小混蛋，这三年，累死哥哥了。”
“嗯，是我的错。”所过之处，仆从跪地，王博抱着萧琮朝紫宸殿走去。
“别亲了，别亲了，都要憋死了。”
“哥哥，快省点力气，我先努力把这三年欠下的债还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