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海,无名宫殿。
灰黑色的雾气如潮汐般在廊柱与石台间缓缓流淌,将这座宏伟宫殿映衬得愈发幽邃。
当“孙武”这个名字从吕名口中吐出时,
荆轲那死寂眼眸中掀起的波澜,清晰无误地传递出了一个信息——他赌对了。
“孙武?”
荆轲疑惑道:“你……怎么知道他的?”
吕名心中一定,面上却扯出个混不吝的笑容,甚至还摊了摊手:
“都说了我历史学得好了。
史官,你总知道吧?
中华上下五千年,大事小事,只要发生过,总有人记着。
你喜欢的话,新华书店给你买几本精装版的《孙子兵法》,再配个《史记·孙子吴起列传》,管够!让你也看看,后人是咋写你那‘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回味往昔峥嵘岁月?”
荆轲沉默了片刻,脸上线条微微抽动了一下,
两千年的囚禁,对“外界”的一切,哪怕是最普通的物件,都可能产生难以言喻的吸引力。
他缓缓抬起手,虚空中灰黑雾气汇聚、凝结,竟在他身后凭空塑造出一把样式古朴、线条硬朗的石质座椅。
他缓缓坐下,残破的衣摆拂过不存在的尘埃。
看到这幕,吕名目光微微一闪......
......
“你想知道什么?”
荆轲开口,语气不再是最初那种纯粹的冰冷,
反而带上了一丝……或许是太久无人交流而产生的、近乎本能的倾诉欲,
又或许,只是将死之人的好奇心满足。
吕名心中冷哼一声。
他也不客气,顺势往【以战养战】的封印石台边沿一坐。
“就从孙武开始讲好了。”吕名道,目光坦然地迎着荆轲的审视。
其实此刻吕名心中最在意的,反而是刚刚他提到的三才本源,
但是,不能直接问,
慢慢引导这个老鬼就好了,总会聊到的。
.....
荆轲却缓缓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个讥诮的弧度:“你问孙武,并非因为‘历史学得好’。”
他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冰锥,刺向吕名:“你在外面对付金人阵时,身法……翩若惊鸿,瞒得过旁人,瞒不过我。那是兵家之法——‘惊鸿’。”
他顿了顿,语气笃定:“你是兵家后人。”
吕名没说话,既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用同样平静的目光回视荆轲,
仿佛在说: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荆轲将他的沉默当成了默认,眼中闪过一丝果然如此的了然,
“我与孙武,并未见过。我活跃之时,他早已是传说,年代相差不小。”
吕名点头,表示理解。
荆轲继续道::“但这不妨碍,后世如我辈者,闻其名、知其事时,心驰神往,乃至……心生敬畏。他确是千古罕见的惊世之才。”
吕名抓住时机,抛出第一个试探性鱼饵:“听说,孙武是第一个觉醒异术的异术者,真的假的?”
“异术者?”荆轲略微适应了一下这个现代词汇,颔首:“你们如今的称谓。在我们那时,称‘修行者’,或依道途分炼气士、炼神士、炼精士。”
“至于第一个?”
他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孙武并非开端。早在他之前,更古早的乱世烽烟里,便有‘先天修行者’应劫而生。
彼辈天赋异禀,生而能驭风火,掌雷霆,或力能扛鼎,或神游物外。
愚民惧之如妖鬼,恨不能焚其骨扬其灰;
亦有野心之辈奉若神明,妄图借其力挽狂澜,或为己所用。”
“是那些先天先贤中的智者,历经无数代摸索、流血、牺牲,方将修行之法归纳为‘精气神’三法,着书立说,开宗立派,使修行不再是缥缈天赋,而成有径可循之道。”
吕名默默听着,这些说法倒是跟异务所资料所言一致。
“而孙武,”荆轲话锋一转,眼中流露出真正的赞叹:“他并非先天觉醒的幸运儿。他属于后者——后天修行者。”
“后天?”
“不错。”荆轲肯定道:“在春秋早期,孙武之名,并未显于诸侯,更未闻达于修行界。他就像一个……忽然从历史的迷雾中走出的巨人。”
“无人知晓他师承何处,也无人知晓他经历了什么。只知道,他突然之间,便崛起了。如同潜龙出渊,其势不可挡。”
“据残存秘卷与口耳相传之遗闻,孙武初露峥嵘时,同境之内……几无抗手!
其战法诡谲莫测,对战局洞察如掌观纹,掌控之力已达匪夷所思之境。更令人骇然的是,其修为精进之速,违背常理,颠覆认知!”
荆轲的眼中,那贪婪与赞叹混合成一种奇异的光:“自籍籍无名至威震天下,自初窥门径至触摸绝顶……他跨越了寻常天才需耗费数百年光阴的漫漫长路,
于弹指数十载间,便已登临彼时修行之极境,触及第五大境门槛!”
“第五大境?”吕名追问,“是我们现在所说的……天干境?”
“称谓或有不同,但所指境界,相差不多。”荆轲点头。
“那时,他已被尊为当世第一人。其威凌驾诸侯,其势压服百家!兵家,因他一人,达至空前鼎盛,凌驾诸子之上,号为百家魁首!”
吕名微微皱眉:“让我猜猜……他之所以能如此逆天,打破常规,修炼速度骇人听闻,实力冠绝当代,是不是因为……”
吕名顿了顿,一字一句道:
“他打破了‘终生只能修炼一种异术’的铁律,做到了……精气神,三法同修?”
荆轲闻言一笑,他的目光,穿透了宫殿虚妄的穹顶,无比饥渴地,牢牢锁定在阳虎符之上!
半晌,他才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吕名,喉咙里发出低沉而确信的声音:
“不错。”
“正是因为……他身怀‘三才本源’。”
三才本源!
又是这个词!
他强行压下翻腾的思绪和立刻追问“三才本源究竟是什么”的冲动,
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只是对历史的好奇:
“那他怎么得到的?”
荆轲深深地看了吕名一眼:“没人知道。也许是找到了什么宝藏,也许是得到了仙人传承。”
他的目光再次不受控制地飘向虎符所在的方向,声音带着梦呓般的迷醉:
“得此物者,便意味着挣脱了‘单一本元’的枷锁。精、气、神,三者不再彼此割裂、互相冲突,而是……循环往复,相生相济!
修炼之速,岂止倍增?对天地法则的感悟,对自身力量的驾驭,都将踏入一个全新的、令凡人无法想象的……仙人领域!”
“孙武当年,便是倚仗于此,以一己之力,将兵家推上绝巅,几乎……便要囊括百家精义,一统修行大道!”
吕名听得心旌摇曳,但头脑却异常清醒,他抛出一个问题。
“所以他惹得百家妒忌,太嘚瑟了?就被百家联手围攻了?”
“围攻?呵。”
荆轲发出一声短促的嗤笑。
缓缓站起身,残破的衣袍无风自动,周身灰雾如臣服般退散。
他微微仰头,仿佛在凝视某个早已湮灭在时光长河中的、孤高绝顶的身影。
“小子,你根本不明白……孙武,在那个时代意味着什么。”
“那不是嘚瑟,那是……天悬日月,理所当然。”
“百家?”
“即便是当年百家中最强的那几家——道、儒、墨、法、阴阳……他们即便暂时放下成见,联起手来……”
荆轲顿了顿,缓缓吐出几个字:
“在巅峰时期的孙武面前,也不过是……”
“……一合之敌。”
一合之敌!
四个字,轻描淡写,却重若千钧,砸在吕名的心上。
......
“道门魁首,携至宝纯阳剑亲至,号称阴阳轮转,万法不侵?孙武只出一指——点破阴阳,剑碎人伤。”
“儒家宗圣,口含天宪,言出法随,欲以煌煌正道压其锋芒?孙武回以一眼——目光如剑,斩断圣言,宗圣呕血三升,道基动摇。”
“墨家巨子,机关算尽,麾下三千‘非攻’战儡结成绝阵,号称可困神魔?孙武踏出一步——仅仅一步,地动山摇,阵破儡碎,巨子掩面而退。”
荆轲的语气陡然变得无比平淡,平淡得令人心悸:
“他们确实联手了。”
“不是在暗处阴谋算计,而是光明正大,齐聚泰山巅,布下了号称能葬送仙神的后土大阵,祭出了各自传承的镇派神器。”
“然后呢?”
荆轲微微偏头,看向吕名:
“孙武只问了一句:尔等,欲阻我道?”
“无人敢答。”
“于是,他拔剑。”
荆轲顿了顿,仿佛在回忆那惊世骇俗、照亮了整个时代的一剑:
“史载:‘是日,泰山昼晦,星斗移位。武一剑出,百器哀鸣,大阵崩解如琉璃坠地。诸子喋血,尽皆俯首。’”
“后世称之为——胜邪一剑定百家。”
“自那之后,天下修行界,只有一个声音。”
“兵家,孙武。”
......
我去?!
这么拽的吗?
吕名内心张大了嘴巴,
这哥们嘚瑟归嘚瑟,跳归跳,但也是真开挂啊!
你在天干境是因为只能到天干境,孙武在天干境是因为它最高只有天干境?
这……这跟吕名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他之前从零碎信息和兵家衰落的结果倒推,
一直以为孙武是遭到百家强者围攻,力战不敌而亡。
可荆轲却说……百家联手,也不过一合之敌?
那孙武是怎么死的?
谁能杀死一个让诸子百家联手都挡不住一击的“堪比仙人”的强者?
......
“那……”吕名的声音因为震惊而有些干涩:“孙武……他到底是怎么……”
“怎么死的?”
荆轲接过话头,脸上的不屑与冷笑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混合着忌惮与某种复杂情绪的神色。
他沉默了片刻,灰雾在他周身不安地流动。
“是啊……他怎么死的?”
“一个让诸子百家联手都挡不住一剑的人……”
“一个触摸到了仙人领域,精气神圆满无瑕,几乎与天地同寿的人……”
“普通人,寻常的术法,自然无法撼动孙武分毫。”
“但是……”
荆轲抬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又清晰地传入吕名耳中:
“如果对他出手的……”
“根本就不是‘人’呢?”
“如果斩杀他的……”
“是那超脱了人力范畴,触及世间本源法则,被称为……”
“九、大、仙、术呢?”
......
......
停!
等会儿?
你说啥??
九大????
吕名猛地抬头,意识仿佛被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