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的汉子看着身前对他俯身磕头的老人，一脸烦躁。
随后放下肩上的那袋粮食，拔出腰间的长刀。
手起，刀落。
老人的头也随即落地。
许是营养不良，或是年岁太高，无头尸体涌出的血，显得较少。
而这一幕，好似定格在了哑女的视野中，一片灰白。
这一刻对她而言，好似世界已然崩塌。
挣扎的动作也没有了，只是愣愣地看着不远处已然尸首分离的爷爷，泪流满面。
而其余老人，皆神情惊恐，不敢直视这一切。
有几个甚至直接被吓晕了过去。
而杀人的汉子，却没有太多的感觉。
脸上还显得不耐烦：“真他娘的麻烦……死了……就不麻烦了……”
将手中染血的长刀在老人尸体上蹭了蹭，擦拭血迹，然后收刀入鞘，扛起地上的粮食，对身边三个小弟说道：“我们走。”
从始至终，这三个小弟都静静地看着这一切，没有半分同情老人的遭遇。
如此乱世，弱肉强食的世界，也不该有什么同情心。
而就在这时，远处的马蹄声越来越近。
令得四人皱起了眉头。
因为这个年月，这个地方，有马的人不是当兵的，就是跟他们一样的山贼强人。
而且大概是比他们混得好的山贼强人。
四人几乎是同时放下肩上的粮食，跑到了已经无门的门口，向门外张望。
远处，三十多骑，身份显得陌生。
但能确认一点，这三十多骑，皆是骑兵，因为他们都身着统一的甲胄。
至于说身份显得陌生，是因为这四个汉子第一次见到穿着这样黑色甲胄的骑兵。
这不是女真骑兵，也不是宋军骑兵。
对于乾军的正在北上，他们这些人也不会知道，所以也不会往这个方向去猜。
也无需去猜什么，他们只需要知道，如此乱世，这三十多个身着甲胄的骑兵，他们惹不起就行。
“大哥，怎么办？”
看着貌似是朝这边打马而来的这些骑兵，其中一名汉子有些紧张地说道。
另外两名汉子也看向了为首的汉子，等待着为首汉子的决定。
“走不了了，此处只有这座宅子，这些人应该是朝这边过来的，将粮食带入地窖，我们也躲入地窖内。”
这处宅子周围三四百步内，没有第二处宅子，这或许是原主人喜欢安静的原因。
所以这些骑兵的到来，目标大概只能是这。
“那这些人怎么办？”
其中一名汉子如此说着，四人便同时看向不远处神情依旧显得害怕的三十多个老人，还有那地上一脸死灰，蜷缩着身体，神情痛苦呆滞的哑女。
“都杀了。”
为首的汉子轻描淡写地下达了屠杀令。
因为他能想到他们四人进入地窖躲避的事，会被这些人说出来。
而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话。
其中一名汉子却是提醒道：“大哥，已经来不及了。”
杀人要时间，就算是杀三十多个手无寸铁，毫无反抗之力的老人。
而且刚刚被杀死的人，身体还暖，很容易引起怀疑。
到时候这些身份不明的骑兵起疑搜查，他们照样完蛋。
如今这个乱世，谁实力强，谁就能轻易决定对方的死活，他们可不相信与这些来历不明的骑兵相遇时，能轻易全身而退。
但现在的情况，对于他们而言，可谓是避无可避，逃也不能逃。
毕竟出了这道门，外面豁然开朗，这些骑兵很容易就能看见他们四个。
不久后，还是这个院落。
却多了三十多个着甲的乾军骑兵。
为首的乾军都头看了眼那边坐在地上一排的老人，才看向另一边的四个汉子。
“你们……都是这个小镇的百姓？”
乾军都头开口问话。
之所以这么问，是觉得这院落里这些人，可能是抱团取暖的百姓。
因为这四个汉子已经将长刀藏好，已经将粮食藏好，地上尸首分离的老头，还有那被束缚手脚的哑女也不见了。
不过这个乾军都头还是觉得有些不对，那些老人的神情不对，这四个汉子也显得跟他们格格不入。
“回将军的话，我们都是这里的百姓。”
其中一个有些尖嘴猴腮的汉子连忙承认。
对于这些身着黑甲，吐露汉语的骑兵，为首的汉子已经大致猜到了他们的身份。
毕竟曾经在西夏攻城略地，在西北大败女真人的府州军，也都是身着黑色甲胄，这件事知道的人并不少。
只是乾军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出现在了这已经算不上是宋土，而是金地的深州地界。
一名乾军骑兵来到这名乾军都头身旁，禀道：“都头，地上的血迹被刻意处理过……而且血迹未干，看样子时间并不长。”
尸体被藏起来了，但地面的血迹却没时间全部清理干净。
闻言，乾军都头打量着前方四名汉子，又打量着神情惊恐，有些瑟瑟发抖的这些老人。
“老人家，我问你们，你们和这四人认识吗？”
乾军都头刚说完这句话，那四名汉子便对那些老人做了眼神示意，那些老人有人不说话，但还是有几个迫于威胁，点头承认。
“认识……”
“认识认识……”
……
乾军都头看出了不对，看出了这些老人在害怕，于是开口安抚：“老人家，你们不必害怕，我们是大乾之师，前些天已然打败女真人，推翻宋廷，这中原大地，皆为大乾之土，你们，也是我大乾的百姓。我大乾之师，不会不顾我大乾百姓。”
乾军都头这段话一出，这些老人面面相觑。
他们自然知道风评不错大乾，也似乎只有大乾，才能与金国一战。
说得更实际些，第三次南下的女真人，不就是因为那场西北大战，被府州军击退的吗？
也是因为那场西北大战，他们得了这些年的片刻太平日子。
所以对于大乾，这些北地的宋朝百姓，心中大多还是感激的。
此时知道这些骑兵是大乾的骑兵，又因为乾军都头的这一番抚慰话语，这些老人放下心来，甚至一时间似乎有了依靠。
大乾之师，不会不顾大乾百姓。
至于他们的宋人身份，无论大宋有没有被大乾推翻，其实已经不重要了。
这些乱世中的垂暮老人，要的始终是一条活路。
纵使活了大半辈子，他们也还想活着。
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