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霏笑笑：“多谢王公子，可惜我从不饮酒，怕是要扫各位雅兴了。”
“给两位姑娘斟的，是酒楼中的果子酒，便是孩童也可以饮上几盏，谢侍讲不必担心，而且尚有你的兄长和姐姐在座，无妨的。”
王大人赶紧解释，比手让大家吃菜。
谢霏道谢后，也不再客气，执箸先夹了面前的一块熏鹿脯，小小的咬了一口，瞬间被鹿肉和熏炙混合在一处的香气，引得食欲大开，圆溜溜的眼睛微微一亮，把剩下的鹿肉缓缓塞进小小的嘴里，细细咀嚼。
陆渊亭自从谢霏进来，便不曾多说话，只是目光若有若无总是流连在谢霏身上，看见她软萌可爱的吃相，全没了在书院时做教授的高山仰止之态，心里如灌入一汪春水，不知不觉地柔软。
前世他曾经与谢霏共度十年光阴，即便有意疏远，与谢霏一同进餐的次数也是数不过来，却从来没觉得看她吃东西居然是一种满足和享受，甚至想只要能看着她吃，只要能取悦她，无论多么珍贵的东西，他都会不惜代价去获取。
谢霏已经习惯了在衙署里与同僚用膳，也习惯了与陆渊亭在书院的相处，所以并不会像从前那样恐惧陆渊亭，只是不愿多接触而已，陆渊亭再不能影响她的心情，除了那份不会消失的戒心。
因为前一段太忙，状元楼开张前试菜，都是让玲珑去的，现在谢霏只觉得便宜了那丫头，凌娘做的菜简直像加了什么稀世的佐料，让人欲罢不能。
一直闷头吃实在有失仪态，所以谢霏时不时抬头敷衍两句，顺便悄悄拿眼睛示意谢昂，谢昂立刻心领神会，不动声色替谢霏调换菜色放在她面前，为她布菜。
门上铜铃轻响，虎儿满脸堆笑端着一碗汤进来：“这碗汤是哪位点的，特意加了笋丝。”
王大人和王公子面面相觑：“送错了吧，并没有点加了笋丝的汤。”
虎儿脸色一变：“菜单上写的便是洗砚阁，若不是……这碗汤只好小的赔了……”虎儿说着垂头丧气向外走。
“慢着，王大人，我最喜笋丝汤，这碗便留下吧。”谢霏开口拦住虎儿，笑看着王大人说道。
“哎呀，是我的疏漏，不知谢侍讲口味，不光这碗留下，再添上一道汤！”王大人急忙吩咐虎儿。
虎儿连连答应着，先把那碗汤放在了谢霏面前，躬身点头称谢，又谢了主座上的王大人，这才转身出去。
谢霏拿起汤匙先喝了几口汤……
王大人举杯敬酒，谢霜拿起酒盏看着谢霏，谢霏不好推辞，便也端起来浅浅喝了一口，只觉得这酒微微甜中微微有一点酸涩，不过味道还好，便又抿了一口……
覆宣阁里，江渚也喝着一样的果子酒，菜却没有吃几口，就连鬼叟让他尝鲈脍羹，他都没有听见，全神贯注听着那道柔婉又清朗的声音，不时同座上的人谈论几句。
陆渊亭居然也在，他去岷州的这些日子，没想到陆渊亭竟然以助教的身份，每日守在谢霏身边，好在此时书院放了假，不然江渚也会想法子让陆渊亭进不了书院，没办法靠近谢霏。
酒过三巡，谢霏脸颊上飞起红霞，谢霜却还是神态自如，谢勉看了谢霜一眼，谢霜悄悄凑近谢霏：“三妹妹，我们一起去净房吧。”
谢霏眼神已经有些迷蒙，听到谢霜说的话点点头：“好，去净房。”
谢霜歉意地向王大人施礼，扶着谢霏出去，谢昂听见二人说去净房，总不好跟着，想着姐妹二人同去，又是在人来人往的酒楼，不会有什么差池。
谢勉一直与王大人说着衙署里的事，并不关心姐妹二人去了哪里。
在谢霏与谢霜走出洗砚阁的门，向净房过去时，隔壁房里的江祁收到江渚一个眼色，也起身跟了出去。
状元楼的二楼女客净房，沿着一间间雅室过去，直到走廊的最尽头，有仆妇在门前守着，待谢霏和谢霜进去后，仆妇细心地带好门，守在门边。
净房里非常干净，外间盥手的铜盆架旁燃着苏合香，香胰子棉帕熏炉一应俱全。
里间可以更衣，也有可供人休憩的罗汉床，隔开的小间内设净桶，不知道用了什么巧妙的办法，隔间里虽然没有熏香却毫无异味，让人就算多停留也不会觉得不适。
谢霜先进了隔间，谢霏在外间盥手，片刻后谢霜走出来，拿了一条帕子在谢霏抬头时抖了一下，轻笑一声：“三妹妹果真不胜酒力，便在这里少坐片刻吧。”，引着谢霏坐到里间罗汉床上。
谢霏酒意越发重，歪在罗汉床上似乎睡着了。
谢霜走到后窗边打开窗子，朝着外面轻轻击掌三下，绵密的飞雪中，很快回应了三次击掌。
谢霜走出净房，吩咐门外的仆妇：“我家妹妹吃酒多了，帮我把人扶上车送回府。”
仆妇躬身答应，转身进去不一会儿架了已昏昏沉沉睡着的谢霏出来。
谢霜回到席上告罪要先回府，王大人甚是不好意思，没想到谢霏果真一点酒也不能喝，见时间也不早，便干脆散席，众人一同出门。
谢霏被仆妇扶上门口停的马车，谢霜招呼谢勉同乘，以免自己照顾不过来谢霜，谢昇和谢昂兄弟乘了另一辆车。
陆渊亭站在门前与众人告辞，看着谢霏坐的马车远去，面上的笑容消失不见。
雪似乎更加密集，雪片无声飘落，车轮碾压在绵软的雪上，发出细微的吱呀声。
谢霏倚在车壁，头随着马车晃动轻轻地摇来摇去，车厢里一片寂静，没有一点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下来，谢霏被扶下去，可是这里并不是谢府，而是一处陌生的宅院。
宅院的门房处闪身走出一人，旁边有内官打着伞挡住飞雪，他看着谢霏轻轻一笑：
“谢三小姐，谢侍讲，怎么醉成这样，看来还得再喂一碗醒酒汤才行。”
这时谢霏旁边只有谢勉一人，谢霜不知何时离开了，他扶着谢霏停了片刻，深深凝视她一眼：“你不要怪我，是你逼得我行此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