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气阴沉沉的，铅灰色的云层挡住了日光，即便是过了巳时，也并没有放晴的样子。
“今天真冷。”从外面进来的玲珑缩了缩脖子，摸摸身上新换的夹棉小袄，对少师大人又多了一分好感。
“玲珑，咱们手上还有多少银子？”谢霏看着那张图问。
“姑娘，你总是被扣月例，还有二小姐时常找理由来借，借了又不还，现在只有不到六十两银子。”
玲珑嘟着嘴回答，一张圆圆的大脸挤着厚嘟嘟的唇，头上的双丫髻都显得十分瘦弱可怜。
“只有这么……多的银子啊！”谢霏故意拉长声逗玲珑，对于她来说，经历了前一世的日子，六十两都是不小的数目，但是买铺子是远远不够，若是租一间铺子，倒是差不多。
那就先租下来，过两年有了那道政令，这间铺子的东家，应该是会出手的。
至于租下来做什么，她也有了主意，就开一间笔墨坊，从前那些家境贫寒的学子，都会去偏僻铺子买价格低廉的笔墨纸砚，这上头她是懂一些的，这都是前世她学到的本事。
“帮我更衣，让于伯备马车，我要出去一趟。”谢霏吩咐。
“姑娘，这么冷的天，要去哪里？”玲珑诧异地问，却丝毫不迟疑地去拿衣裳。
“不要太抢眼的衣衫，越简朴越好。”谢霏叫住玲珑，“实在不行，去看看丫头婆子们有没有合适的袄子和布裙。”
“姑娘，做什么要穿那样的衣裳？”玲珑更惊讶了，主要是少师大人给置办的衣裙，并没有太过简朴的。
“你听我的就好，回头跟你说。”谢霏笑着推玲珑。
“姑娘，我有法子。”珊瑚眨眨眼，转身出去了，不一会儿拿着一身布袄布裙进来。
“姑娘，这是我没上身，从府里带出来的，月娘姐姐给奴婢们裁了新的，这件姑娘看看可穿得？”珊瑚托着衣裳看谢霏。
谢霏看看那衣裳，又看看珊瑚，她与珊瑚身材极为接近，她的衣裳确实是可以穿的。
“好，回头折了银子给你。”谢霏点头，去后面更衣。
珊瑚听那个“好”字时满脸欣喜，待说了折银子给她，脸上的神采又黯淡下去。
月娘听说谢霏要出门，也跟着一起，谢霏让玲珑留在宅子里，只带了珊瑚和月娘上马车，奔东市去了。
果然天气冷，本来就萧条的东市，更是没有多少人，路上偶尔的行人，也是匆匆走过。
“姑娘，你看，这样的铺子买来何用？就算是赁铺子，也还是去西市那边，就算多花些银子，生意好也能赚回来。”月娘撩开车窗帘，指着那些冷清的店铺给谢霏看。
谢霏笑笑不说话，让车夫停车，戴上了帷帽，三人下车沿着东市的西面向东步行，不论是什么铺子，都进去看一下，谢霏还会打听几句。
快到东市的尾端，已经没几家铺子，谢霏眼睛一亮，看见了那家米铺。
“咱们去那家看看。”谢霏朝米铺指了一下。
“米铺？”月娘更是糊涂，她分明说过，这家铺子是祖辈传下来的，就算生意不好，也从来不肯盘给旁人。
“只是去看看。”谢霏迈步过去。
米铺里只有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一脸愁容地拨着算筹，看样子像是掌柜，却并没看见伙计。
听见声音男子抬头，见是几位女子，又垂下头，不耐烦地说道：“胭脂铺子在后头，几位姑娘走错了。”
“掌柜，我们并非要找胭脂铺子，是想跟掌柜打听个事儿，可听说有哪家铺子是要盘出的？”谢霏问道。
那掌柜抬头打量一眼谢霏几人，又低下头继续愁眉苦脸算账:“没有没有！”
“掌柜，那有没有出赁的？”谢霏又问。
“不知道，你去别家打听！”掌柜越发不耐烦，“啪”地摔了一下算筹。
这时后堂出来一位四十来岁的妇人，怀中抱着个四五岁的小子，那孩子口中流出涎水，见了生人不怕，还呵呵地笑着。
“你怎么出来了？天冷，莫要冻坏了狗儿。”掌柜一改不耐烦的样子，小心地过去给孩子擦了口水。
又回头往外哄谢霏几人:“几位姑娘还不快去寻铺子？在这看什么？快走吧！”
谢霏无奈，行礼转身就要向外走。
“等等，你们要寻什么样的铺子？”妇人哄着孩子问道。
“不瞒这位姐姐，家中兄弟姊妹多，又不是富贵人家，我想给自己攒一份嫁妆，日后在夫家也能有所依傍，不至于被翁姑轻看。”
谢霏半真半假地说着:“存下点银钱不长久，用完了便没了，就想买一间铺子好歹能生钱，若是不行，便是赁一间做点小生意也是使得的。”
那妇人打量谢霏穿着，果然是平常人家的姑娘，但是看后面分明是丫头仆妇，心里猜或许是从家中出来带了点银子与情郎私奔，如今被弃了又无处安身，才沦落至此，想趁着有点银子买间铺子讨生活……
天马行空想了一番，才对谢霏说道:“闲置的铺子倒是有一间，只是不急着售卖，若是姑娘想看，我倒是愿带姑娘走一趟。”
妇人说罢看了一眼自家男人。
那掌柜拧紧了眉，点点头。
谢霏向妇人道了谢，妇人将手中的孩子交给男人，带着谢霏三人出了铺子。
妇人走在前面，却向东行去，直到走到最后一家，那家上着门板，也没挂幌子，一块残破褪色的招牌上，写着“锦绣布庄”。
原来这是一间闲置的铺子，从外面看，铺子占地不小，只是实在是破败。
“就是这一间，小娘子可要进去看看？这是小叔托我们照管的，他们……常年在外，如今家里也顾不上，只是小叔并不缺银钱，价钱少了，是不卖的。”妇人边说边看月娘几人的表情。
“大娘子且让我们姑娘看一看吧，可适合做生意尚不知道，谈不上说价钱。”
月娘笑着朝妇人比手。
“那是那是。”妇人从怀里掏出钥匙，用了半天力才打开生锈的门锁，推开铺子的门。
一股潮湿发霉的气味，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