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夜半更深陡惊变
辛折璃被分在了那些夏侯明姬妾的别院,饶是她的房间才教人修整出来,到底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胭脂香,她辗转反侧,终究难眠,索性秉烛披了外衣、拿着剑出来走走。
只觉月色如练,皎皎光华铺陈一地,缓步走过蜿蜒曲折,穿花透树的雕绘长廊,倒别有一番恬淡幽静。
若是自己此刻月下舞剑——景致倒是好,只怕声响惊动了旁人。
她悻悻地往前走了数步,途径一片假山,忽然间闻到幽幽一缕酒香,还是上好的“楚东青”,西域进贡、烈性无比。
不料此处有人,为免生事端,她折身欲走,只听那假山后呼喝一声,“放肆!何人——何人见了你夏侯大爷,还不行礼问安?你、你过来!”
她只得缓步上前,声音如激清泉。
“夏侯大爷,有何见教?”
男人手中酒壶“嘭”地一下滚落在地,人原本是侧卧在假石上来着,也跟着一个踉跄翻落下来,勉强稳住身形,又见白日里的冰山美人此刻拎着剑居高临下俯瞰着他,瞬间手脚并用往后爬。
“啊,嘿嘿、这个……姑奶奶,这漏夜三更您怎么出来了,可是别苑住不惯?”
虽然此人轻浮孟浪,到底也认错了,何况如今在人家屋檐下,辛折璃没打算作威作福,收了寒剑。
“是我心中有事,所以睡不着,并不为别的。”说完想了想又补充道,“左右也是闲着,我原想出来练剑,便撞见你了。”
“啊哟,这不是巧了吗!”夏侯明腆颜嘿嘿笑着,拍拍屁股上的土一骨碌站了起来,“我也睡不着,看来,合该我和姑娘有缘啊。”
“你最好别这么想。”辛折璃微笑提醒,“白日里那一位——”夫君二字险些自然滑出口,却在最后一瞬觉得不妥,“…是我的小弟。”
夏侯明道,“是、是。姑娘放心,便是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不敬您哪。诶对了,方才你说心中有事?什么事啊?”
辛折璃顿了一顿,轻声道,“苏楼主已然叮嘱过你,不要泄露我们的身份,你便该知道,此行绝非是为了寻欢作乐。有些事,还是不知道为好。”
此地不宜久留,不然不知道要被缠着问些有的没的,她折身欲走,男人却在背后嘟哝道,“又是这话!”
她奇道,“什么叫‘又’?”
“我爹啊!早年间曾经有个老道士,一面之缘,说要收我为徒来着,我爹不让,我在军营呆了三年,好得有一身功夫,想要考个武状元,他也不让!动辄便是什么‘朝局动荡’什么‘一池浑水,少沾惹为妙’。”夏侯明烦躁地一拧浓眉,“难道我想天天过这寻花问柳的日子?从来没人问过我!”
辛折璃料不到他说出这般话来,遂顿住脚步和声道,“令尊所言未必没有道理,他身在朝堂,自然眼见其动荡不安。”
“那凭啥凌仪就能参政?你不也是一介女儿身,你这么厉害!”
“我们……”
“哎,你既然带了剑来,能不能教我两招?”夏侯明忽然一拍脑袋灵光乍现,“你放心,不亏你的,我有的是银子!”
“……不好意思突然觉得身子困乏告辞。”
“诶诶诶,别走啊!”夏侯明一个滑跪抓住她裤脚,蛮不讲理地磕了个三个头,“我行完了拜师礼了!师父!师父!”
辛折璃咬牙,“你再这样我动手了!”
“请师父赐教!”
“你——给我——撒开——”
就在二人拉拉扯扯之际,只见隔壁的水绿苑忽然亮起了大片火光,似有人声嘈杂。
“怎么回事?”夏侯明皱眉。
辛折璃心中隐隐有了不祥的预兆,拨开男人的手,肃声道,“我去看看,你,安生回去待着。”见男人犹豫,声音又凌厉几分,“怎么,口中说着敬重,连我的话也不肯听?”
“徒弟遵命!师父保重!”夏侯明这下跑的飞快,辛折璃也无心纠正,只将轻功提到极致,一路穿花过木来到苑前,正撞上墨泽。
“怎么回事?”
男人神色沉沉,冲她匆忙见了礼,“接应此人并非楚丹枫,只是替身,如今悄无声息跑了。”
女子双瞳陡然巨震。
果然。
果然。
初见之时那种不适感而今终于明晰,并非是她多疑,若能再仔细着些,是否能未雨绸缪?思绪繁杂之间,南玄隐也出来了,“阿离,更深露重,你怎么也来了?放心,这里有我们,你歇着便是。”
辛折璃道,“我左右是睡不着的。”一面蹙眉道,“而今预备怎么办?我原先只想到楚丹枫也许蛇鼠两端,贪心不足,却不料连人都是假的,那我们的行踪岂不暴露了?”
男人缄默了一阵。
“那个夏侯明呢?”
“方才我偶遇他,正在假山后喝闷酒呢,听到动静,只是被我打发了去。这会儿……恐怕刚刚睡下。”
“呃,那真是不好意思,恐怕得教他亲自来走一趟了。”
夏侯明赶来得也飞快,甚至带着几分殷勤和兴奋,“师父,咱们是不是要干大事了?”
如此境遇,辛折璃懒得同他废话,“教人把府上全部搜检一遍,顺带将那些守夜人全部传过来问话,十分要紧,快去!”
不一时,二十余名护院全到了前厅,并三名在水绿苑伺候的小丫头。白日里他们对着自家主子一通乱揍,此刻又夜半传召,谁能不怕?只见齐齐整整跪了一地,个个噤若寒蝉。
这个时候便需一个唱白脸的,苏卿自觉上前,将一袋碎银分发下去,面上笼着端方雅正的微笑,“这么晚还叨扰诸位,对不住了。这点银钱便算补偿,谁有线索的话,另外重赏。”
他出手阔绰,人又温文儒雅,此言一出,不少人陆陆续续抬起了头。
“小人是巡视后花园的,似乎听到丛内有异动!”
辛折璃无可奈何揉了揉眉心,“你确定那不是野猫?”
“奴,奴婢见二更天的时候,东暖阁的灯还亮着……”
南玄隐一挥手,“那是我和苏卿。”
众人七嘴八舌,话倒是不少,然而逐一对过去,却是一无所获。正在众人耐心消磨殆尽之时,忽然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少爷!少爷!”
夏侯明方才一直在旁听着,越听越不耐烦,此刻更是拉长了脸斥道,“叫叫叫,叫什么?号丧哪?死人了不成?一惊一乍的。”
那小厮几乎跪倒在地,面色青白,“的、的确是死了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