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姜云兮篇)大开杀戒
到了日落时分,丰楚楚做完了分内的活计,给阁楼里的姑娘们送饭,谁知才走到长廊尽处,便听楼下忽然炸响,三五个早到的客人奔逃上来,她疾步走过去一瞧,果然见到守卫森列,将个教坊围的水泄不通——是南疆的人!
为首一人越众而出,冷冷地将怀中包裹打开,竟将一颗人头掷了出去,骨碌碌滚在地上。引得四面女人尖叫连连,此人不是别个,正是先才骗他们来的那个家伙,他圆瞪双目,似乎怎么也想不明白,唾手可得的黄金怎么成了致命一刀。
“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藏匿重犯!”
丰楚楚见那群人,和见了豺狼虎豹没什么分别,颤抖着定了定神,转身便往小阁楼跑了过去,然而还未走近,只见里面浓烟滚滚,大肆火起。
不错,姜云兮故技重施了。
丰楚楚好得没在慌乱中全丢了脑子,甩下木屐,在众人混乱成一团的时候往后院奔逃,小满儿已经等了许久了,“楚姐姐,这水井下面是空的,你快快下去!”
她探身一看,深不见底的黑,仿佛巨兽之口。
“楚姐姐!快呀!”身后已经响起了凌乱的脚步声,她一咬牙纵身跳了下去。
噗通。
井下并非没有水,却只没膝。丰楚楚呛了两口水,抬首便见姜云兮亮晶晶的瞳子,像是打磨抛光的黑曜石,略带狡黠地一笑。
“小满儿呢?”
两个人皆是一怔,死里逃生的喜悦还未腾起便烟消云散。
他没有下井,或者说,来不及下井了。
丰楚楚想了想,眼泪混不自觉地流到腮边,落入水中,是轻不可闻的啪嗒一声。
不知道走了多久,那水愈来愈浅,终于露出了像是被开凿过的石阶,丰楚楚在前面探路,所幸这些日子干了不少粗活,若放在先才,她一个人爬上来就够呛,更不必说再带着病恹恹的姜云兮。
再次窥见天光,两个人不知有多庆幸,此处是一个狭仄的巷子,兴许住着几户人家,有竹篾和箩筐堆在一隅,还有一些灯笼等物。
两人又抓了墙灰将脸胡乱抹了抹,玉颜成了花猫,彼此相视一笑。
“咱们扮成卖炭的,背箩筐混出去成不成?”
其实,姜云兮周身病痛并未缓解分毫,那一股真气几乎将她浑身的血液燃尽了,不过如今强撑着一口气在,她稍稍一松懈,整个人便直挺挺倒了下来。
“妹妹!”
“让我睡会儿”
“不成!不成!你再坚持一会儿,我背着你找郎中瞧瞧!”
“你忘了,咱们俩身无分文”姜云兮眼前一团花,心里恨透了浸月真人,
还不如一掌劈下来要了自己的命呢!
就在这时,巷子深处传来狗吠声,许是被二人的交谈惊醒,竟然一路嗅闻过来,姜云兮弯腰,“连一只畜生也敢.”说完,手里的石头便劈头盖脸冲狗砸了过去。
“妹妹!”丰楚楚急的想哭又不敢哭,她们人都保不囫囵,和狗又置什么气呢?
那户人家听闻狗吠,开门一瞧,和两人目光在黑暗中对了个正着,丰楚楚心知这位小姑奶奶此刻已经到了见谁都想同归于尽的地步,连忙赶着一步拦在她前面,“对不住!主人家,我们.我们是从别处逃出来的,无意惊扰!”
那户人家是个四十上下的妇人,虽然衣着朴素,神色却很是镇定。
“姑娘若是不弃,在此将就一宿,明日再赶路吧。”
丰楚楚微微惊诧。待到反应过来,连声道了谢,随着妇人一同进入内堂。
“你你不问问她的身份?”姜云兮低声说。
丰楚楚苦笑。
“人家还没问咱们是何来历呢,罢了罢了,如今这境地,还怕什么?”
屋内别无长物,却收拾的一尘不染,然而,中央那张木桌后竟然坐着一位弱冠少年,他“咦”了一声,上下将二女看了看,“你们是从西洲逃出来的吧?”
两人登时变色。
“烬儿不得无礼。”那妇人清叱一声,转身给她们倒了茶。少年似乎自知理亏,俯首抱拳道,“冯烬给二位赔个不是,唐突之处,两位姑娘别见怪——我原也是要到西洲去的。”
他乍看不过尔尔,然而抬首展颜一笑,却有几分名门正派弟子的飒然之风,加之一双眼弯弯如月,露出的牙齿雪白整齐,丰楚楚面色微微一红,福身还礼。
妇人似乎看出了她们的忌惮之处,也行了礼,“贫道是纯阳宫驻山下使徒,道号紫薇。这位是使徒弟子冯烬。”
丰楚楚连忙道“不敢”,忽然间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实不相瞒,我和姜妹妹的确是从西洲逃出来的,还请前辈垂怜!”说完便恭恭敬敬叩首下去。
又是道士。
姜云兮此刻是无力开口,气的直皱眉。她这一身病痛折磨,还不是拜道士所赐?现下又给人摆弄——算了,再惨不过惨上惨,认命吧。
“姜家?”少年冯烬豁然而起,一叠声追问,“她是姜家的人?你叫什么名字?姜大人.”
“你给我噤声。”紫薇将人打横抱了起来,径自走入另外一侧的屏风之后了。
丰楚楚心系姜云兮,也无心回答冯烬的话,愣愣地出神。纯阳宫便在她们原先要去的玉寒山上,素来不问世事,然而在江湖上极有威望,算是为数不多的正统门派。
等了不知多久,紫薇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垂眉吩咐道,“冯烬,你不必去西洲了。”
“啊?”
丰楚楚不自觉溢出一声苦笑,“西洲已被反贼所占,城中世族倾数覆灭,恐怕.”
紫薇的神色冷凝沉重,“我原以为,若是局势还有一丝挽救的余地,至少将城中弥留的世家子弟救出来,如今看来,倒是我们来迟了一步。”
冯烬没有辩驳,目光往屏风后一瞥,“那她——”
“很奇怪。”紫薇真人蹙眉,“并非中毒之兆,甚至体内有一股极纯且深的‘炁’,只是她身子骨太弱,承受不住。我方才以金针入体,封了几处风池、天容、扶突等大穴。但终归是治标不治本——”
“你明日便启程,送她们上山。”
冯烬恭敬稽首,“弟子遵命。”
翌日,乔装过后的三人叫了马车,预备出城。
“我瞧着这城中和以往不大相同啊。”冯烬抱剑坐在马车外沿,那赶马的车夫顿时来了兴致,神神秘秘地叨咕,“您不知道?听闻军中闹出一场大火,不知死伤多少,有人就传,一个女流哪有那么大的本事?多半是妖孽。就说得在初七正午将人烧死在城门口,把骨灰扬着日头撒了才成。”
冯烬一听便知妖孽之谈纯属胡扯,处死的必然是贵族遗孤,救不救?他还未将这个中厉害权衡一遍,只见一个身影如风筝般倒飞了出去。
姜云兮!
“诶,你——”冯烬瞠目结舌之后,瞬间面上浮现几分怒色,“你干什么?快回来!想要送死吗?”
姜云兮头都未回,将周身上下好容易被抚平的内息调动到极致,整个人居然凌空于人群之上,只见惊鸿般的影子飞掠而过,少女已然如履平地一般登上了城墙。
城墙上面,眺望角上架起木桩、火石,上面果然绑着女子,长发全散乱在风中,没有人看得清那是怎样一张脸,只见四肢丰盈玉润,似乎也曾是大家小姐。
那领头的将领浑然不知,一挥手臂高声叫道,“诸位城民,如今虽然我南疆与贵朝交战,却是为了斩昏君,清君侧,令天下同安,绝不会伤及无辜之人分毫,今日且将妖女就地伏诛、——”
话才说到一半,倏地戛然而止,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胸口刺出的那一半匕首,握刀的人力气大到诡异,一手掐着他的脖子,手腕翻转,搅动着五脏一团淋漓血肉,在围观百姓如潮水一般的惊呼声中,男人庞大的身躯被扔下了城楼!
在眺望台上的七八个壮汉如梦初醒般拥了上来,姜云兮手中的匕首好似一条毒蛇,灵巧而精准地穿梭于众人之中,一朵接着一朵血花四溅,她竟然在轻松的杀戮之中体味到了痛彻淋漓。
浸月的声音如丝如缕再度响起:他们加在一起,也不是你的对手。
原来,这就是力量,令人臣服畏惧的力量!
城楼上的人接二连三倒下,不出一炷香的功夫已然成了尚有余温的尸体。姜云兮满脸满身皆被血浸染,配上那张昳丽的面容,仿佛从地狱放出来的玉面罗刹,她手起刀落割断麻绳,用手拨开女子的长发。
少女瑟瑟地含泪望她,惊惧之色溢出眉眼。
不是阿姐。
城楼下面,南疆的军队已然大怒,弓弩手一排接着一排地聚拢过来,百姓四下奔逃,箭矢如骤雨一般自四面八方射向城楼。
姜云兮微微侧身,衣袂被怒风猎猎卷开,仿佛一面战旗,那双瞳子在余晖之下乌光灿然,自上而下俯瞰时,却如旋涡一般幽邃。
“想杀我?”
衣袖之中探出一只莹白玉掌,密密麻麻的箭雨居然凝滞于空中,她弯了弯嘴角,竟展颜笑了。
“那就,统统拿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