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足黑色晶石平台,前方是翻涌不休、仿佛无边无际的混沌雾海。灰色的雾气并非静止,而是以一种缓慢而诡异的韵律流淌、旋转,形成无数大大小小的漩涡。雾气深处,光影扭曲变幻,时而凝聚成狰狞兽影,时而化作破碎山河,更有尖锐的嘶鸣与低沉的呜咽随风传来,直透神魂,扰人心智。肉眼望去,不过百丈便一片模糊,神识探入,更是如同石沉大海,瞬间被混乱的混沌之力吞噬、绞碎。
这便是混沌迷障,隔绝星源之地的第一道,也是最危险的天然屏障。
李青与云璃并肩立于平台边缘,面色皆是一片凝重。身后星路的光辉已彻底消散,只剩冰冷的黑色晶石与坚固的岩壁,退路确实已绝。
“混沌迷障,变化无方,内蕴混乱道则,更能滋生‘迷障幻灵’与‘空间陷阱’,元婴修士陷入其中,亦有陨落之危。”云璃低声开口,手中星钥散发着稳定的微光,为他们驱散着靠近平台的些许迷障雾气,“需以混沌道种感应迷障中相对平稳的‘气脉’,循脉而行,方有一线生机。李道友,看你的了。”
李青点头,闭上双眼,将心神沉入紫府。八转混沌金丹缓缓旋转,散发出温和的混沌波动,与前方浩瀚的迷障雾海隐隐呼应。同时,他催动《混沌辨气术》残篇中的法门,神识以一种独特的频率,小心翼翼地探入迷障边缘。
摒弃视觉,忽略那些惑人心神的杂音幻象,专注于混沌能量的本质流动。在他的感知中,前方不再是无边雾海,而是一片狂暴混乱、色彩斑斓的能量海洋。各种属性的混沌之气彼此冲撞、湮灭、融合,毫无规律可言。
但正如璇玑长老所言,在这极致的混乱中,依旧存在着极其细微的、相对稳定的“脉络”。这些脉络时隐时现,蜿蜒曲折,如同狂风巨浪中暗藏的水流,虽不平静,却有着大致稳定的流向。它们便是迷障中的“生路”。
只是,这些脉络数量不少,且彼此交织、时分时合,有些看似平稳,深处却可能隐藏杀机;有些看似汹涌,拐角处或有一线生机。选择哪一条,至关重要。
李青额角渗出细密汗珠,全力推演、分辨。怀中的星陨令微微发热,与云璃手中的星钥共鸣,似乎也在冥冥中指向某个方向。
片刻后,他睁开眼,指向左前方一条看似毫不起眼、甚至比其他地方更加浑浊几分的雾气流向:“这条,虽然混沌之气更显浑浊沉重,但内里‘浊’中藏‘清’,脉络相对连贯,且与星钥的指向隐隐相合。只是其中段区域,能量冲突剧烈,恐有变数。”
云璃顺着他所指看去,眼中星芒微闪,仔细感应片刻,颔首道:“确是如此。星钥亦有微动。既已选定,便无犹豫。我以星钥星辉开路,驱散靠近的迷障幻灵与部分侵蚀,你专注感应脉络,指引方向。切记,一旦踏入,便需紧跟脉络,不可有丝毫偏离,否则立陷绝地。”
“明白。”李青深吸一口气,将状态调整到最佳。云璃也不再迟疑,手托星钥,口中念诵古咒,一缕精纯的星脉圣血融入钥中。顿时,星钥光芒大放,洒下一片柔和的银色光幕,将两人笼罩。光幕之外,靠近的迷障雾气仿佛遇到克星,发出“嗤嗤”轻响,被逼退数尺。
“走!”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迈步,踏入那翻涌的混沌迷障之中。
一入迷障,天地骤变。
外界的一切声音、光线瞬间消失,仿佛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四周是无尽的灰蒙,唯有星钥洒下的银辉照亮周身丈许之地。空气粘稠如胶,每前进一步都需耗费不小力气。混乱的混沌能量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冲击着星辉光幕,发出连绵不绝的闷响。更可怕的是,那无孔不入的混乱道韵与幻惑之音,即便有星辉与混沌金丹抵御,依旧丝丝缕缕渗透进来,试图扭曲感知,引发心魔。
李青全神贯注,以混沌金丹为眼,以《混沌辨气术》为导,紧紧锁定前方那条浑浊而隐晦的能量脉络。他不敢有丝毫分心,每一步踏出,都需精确地落在脉络流转的节点之上,仿佛在万丈悬崖的钢丝上行走。
云璃紧随其后,手托星钥,脸色微微发白。维持星辉光幕消耗不小,她还要分心警惕四周。星辉之外,灰雾翻腾,隐约可见各种扭曲怪诞的影子一闪而过,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窃窃私语或凄厉尖笑,那是迷障幻灵,被生灵气息吸引而来,却又畏惧星辉,只在边缘逡巡。
两人沉默前行,速度不快。迷障之中,时间与空间感都变得模糊,不知走了多久,可能只有片刻,也可能已过去数个时辰。四周景色毫无变化,唯有能量的流动与压迫感在持续增强。
“小心左侧,三息后有能量乱流交汇。”李青忽然低声提醒,同时身形向右微侧。
云璃毫不犹豫跟上。三息后,他们原本左侧的灰雾猛地炸开,数道颜色各异、充满毁灭气息的能量乱流如同失控的蛟龙,狠狠撞在一起,爆发出刺目的光芒和恐怖的冲击,将那片区域的灰雾都暂时清空,露出后方扭曲破碎的虚空景象。若被卷入,即便有星辉护体,也凶多吉少。
云璃看了李青一眼,眼中闪过一丝认可。若非他提前预警,刚才即便能扛过,也必狼狈不堪,消耗大增。
又前行一段,前方脉络忽然分叉,一左一右。左侧脉络相对平缓宽阔,右侧则更加狭窄曲折,且深处传来令人心悸的空间波动。
“星钥指向右侧。”云璃感应道,眉头微蹙。右侧显然更加危险。
李青凝神感应片刻,沉声道:“左侧是假象,脉络尽头是死路,且有吞噬陷阱。右侧虽险,却是唯一生路,只是需穿过一处不稳定的‘空间褶皱’。”
“空间褶皱……”云璃脸色更沉。那是空间极度扭曲压缩形成的区域,内部可能折叠着无数混乱空间,一旦陷入,极易迷失,甚至被空间之力撕碎。
“别无选择。”李青咬牙,当先转向右侧狭窄脉络。云璃只得跟上。
踏入右侧脉络,压力陡增。两侧的灰雾仿佛化作了实质的墙壁,挤压而来。星辉光幕被压缩到仅能护住两人周身。更可怕的是,前方传来强烈的空间波动,光线与景象都开始扭曲、折叠,仿佛透过破碎的镜片观察世界。
“跟紧我,步幅、方位,一丝不能错!”李青低喝,脚步变得越发诡异,时而前进三步,忽而后退一步,时而向左横移,身形在扭曲的光影中穿梭。云璃屏息凝神,紧跟他的每一个动作,如影随形。
四周的空间如同被揉皱的纸张,出现无数折叠与断层。一步踏错,便可能从当前的“纸面”跌入未知的夹层空间。李青凭借混沌金丹对空间波动的敏锐感应,以及《混沌辨气术》对能量流向的把握,艰难地在这片空间褶皱中寻找着那唯一的、动态变化的“安全路径”。
冷汗浸湿了李青的后背,灵力飞速消耗。云璃的脸色也苍白如纸,维持星辉愈发吃力。
就在两人即将穿过这片最危险区域时,异变突生!
前方一处看似平静的空间折叠处,毫无征兆地探出一只完全由灰色雾气凝聚而成、布满诡异眼睛的巨大利爪,带着撕裂空间的威势,狠狠抓向打头的李青!利爪未至,那无数只眼睛同时睁开,射出混乱邪恶的光芒,直冲神魂!
是迷障中诞生的强大幻灵,抓住了空间褶皱变动的瞬间,发动了偷袭!
“滚开!”李青猝不及防,但反应极快,混沌之气瞬间凝聚于拳,一记“混沌开天”狠狠轰出!同时紫府心灯光芒大放,定住神魂,抵御那邪眼乱神之光。
“轰!”
拳爪相交,灰雾利爪轰然炸碎大半,但残余力量仍将李青震得气血翻腾,护体混沌之气一阵紊乱。更麻烦的是,这一击的能量波动,似乎干扰了本就脆弱的空间褶皱平衡!
“咔嚓——!”
周围的空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数道细微的黑色裂缝以碰撞点为中心蔓延开来!其中一道,恰好出现在云璃身侧!
“小心!”李青急喝。
云璃也知不妙,身形急闪,同时将星钥光辉催动到极致,试图定住那片空间。然而空间裂缝的吸力太大,她虽避开了正面,左肩衣袖仍被裂缝边缘扫中。
“嗤啦!”
衣袖瞬间化作虚无,露出白皙的手臂,其上更是出现了一道细长的、深可见骨的空间切割伤痕,鲜血尚未流出,伤口边缘便呈现出诡异的灰败之色,仿佛被某种力量侵蚀!更有一股混乱的空间之力顺着伤口侵入体内!
云璃闷哼一声,身形踉跄,手中星钥光芒都为之一黯。维持的光幕剧烈波动,周围灰雾顿时汹涌压上。
“抓住我!”李青顾不得自身气血翻腾,一把抓住云璃未受伤的右臂,混沌之气汹涌渡入,助她稳住身形,同时强行催动心灯,一缕净世星光混合着混沌之气,渡向云璃左肩伤口,驱除侵蚀的空间之力,暂时稳住伤势。
“走!”李青不敢停留,拖着云璃,按照最后的感应,朝着前方一处相对稳定的空间节点,奋力一跃!
仿佛穿过一层冰冷的水膜。身后传来空间崩塌的轰鸣与幻灵不甘的尖啸。
两人狼狈地滚落在一片相对坚实、雾气稍淡的地面上。回头望去,只见刚才那片区域,空间彻底扭曲破碎,形成一个不断旋转的小型黑洞,将周围的灰雾疯狂吸入,许久才缓缓平复。
劫后余生,两人皆是大口喘息,心有余悸。
李青连忙查看云璃伤势,只见她左肩伤口在净世星光与混沌之气的双重作用下,灰败之色褪去,血流止住,但伤口深邃,残留的空间之力难以立刻拔除,需慢慢调养。她脸色惨白,气息萎靡,显然受伤不轻。
“多谢。”云璃声音虚弱,看向李青的目光复杂更深。方才若非李青反应迅速,她恐怕已被空间裂缝吞噬,或重伤难行。
“先疗伤。”李青沉声道,自己也服下丹药,快速调息。方才强行催动力量,他也并不好受。
两人就地盘膝,抓紧时间恢复。所幸此处似乎是迷障中一处难得的“安全岛”,灰雾稀薄,能量相对平和。
约莫半个时辰后,云璃勉强压住伤势,脸色稍缓。李青也恢复了六七成灵力。
“星钥感应越发清晰,我们距离星源之地外围,应该不远了。”云璃看着手中光芒稳定、指向明确的星钥,眼中燃起希望。
李青起身,再次感应前方。穿过刚才那片空间褶皱后,迷障的混乱程度似乎开始减弱,前方隐约能感到一种更加凝练、更加古老的混沌气息,以及一丝微弱却纯净的星辰波动。
“继续前进,小心些。”李青道。
两人再次上路。果然,越往前行,灰雾愈发稀薄,能见度提高。脚下的地面也逐渐从虚无的雾气,变成了坚实的、闪烁着混沌微光的晶石。周围开始出现一些奇特的景象:悬浮在半空的混沌晶簇,缓慢流淌的液态混沌溪流,甚至有一些适应了此地环境的、模样古怪的蕨类植物在晶石缝隙中顽强生长。
这里,已是混沌迷障的深处,接近星源之地的边缘。
又前行了约一炷香时间,前方豁然开朗。
一片巨大的、半球形的透明光幕,映入眼帘。光幕不知有多高,向上延伸入混沌雾气深处,向下扎根于无尽的晶石大地。光幕呈现淡淡的混沌色,却晶莹剔透,内部隐约可见星辰闪烁、流光溢彩,散发着浩瀚、古老、神圣的气息。光幕表面,无数繁复玄奥到极点的银色符文缓缓流转,构成一个庞大无比、令人望之目眩神迷的封印阵法。
而在光幕之后,是那座顶天立地的混沌晶体山峰,此刻看得更加清晰。山峰内部,星辉璀璨,仿佛封印着一片微缩的星空。
星源之地的外围封印,到了。
李青怀中的星陨令,与云璃手中的星钥,在此刻同时剧烈震颤,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热与光芒,直指前方的光幕。
然而,就在两人为抵达目的地而稍松一口气时,异变再生!
“嗡嗡嗡——!”
光幕之上,靠近他们左侧的某处,那些缓缓流转的银色封印符文,突然毫无征兆地剧烈闪烁、明灭不定!紧接着,那一小片区域的光幕,竟然如同水波般荡漾起来,颜色也变得黯淡,隐约出现了一道数尺长、极不稳定的扭曲缝隙!
缝隙之内,狂暴混乱的能量泄露出来,更有一股浓烈的新鲜血腥气,以及……几声微弱的、充满惊惶的人声!
“快!这边封印松动了!趁现在!”
“不行!里面能量太乱!啊——!”
“救我……”
有人!而且正在强行从内部攻击、或者因为某种意外,导致封印出现了短暂的薄弱与缝隙!听声音,似乎不止一人,且陷入了危机。
李青和云璃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震惊。
除了他们,竟然还有别人,以未知的方式,先一步进入了星源之地内部?此刻正在里面遭遇危险,并意外冲击了封印?
是致他们于死地的敌人,还是……?
就在两人惊疑不定,快速权衡是否要趁机从这缝隙进入,或者静观其变时——
“嗖!嗖!嗖!”
数道散发着阴冷、暴戾、充满吞噬气息的黑影,如同闻到血腥的鲨鱼,以惊人的速度自远处的迷障雾气中激射而来,直扑那光幕上出现的扭曲缝隙!
噬道者!而且看气息,至少有三只,其中一只格外强大,竟不比之前遇到的噬道猎手弱多少!
它们的目标,显然也是那道因内部冲击而出现的封印缝隙!想要趁虚而入,或者……吞噬里面那些陷入危机的人!
前有封印缝隙与未知的闯入者,后有疾驰而来的噬道者。
李青和云璃,瞬间被卷入了新的、更加复杂的危机漩涡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