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彤的心跳,在听到“阈限之眼”四个字的瞬间,漏跳了一拍。
但她脸上却迅速绽放出更明亮、更富探索欲的笑容,甚至带着一点恰到好处的惊喜和困惑,眼尾微微弯起,像沾了晨露的花瓣,柔软得毫无攻击性。
“‘阈限之眼’?”她轻声重复,歪了歪头,指尖无意识地捻着裙摆的蕾丝边,眼神纯净得像林间涉世未深的小鹿,湿漉漉的,“是……什么艺术流派或者社团吗?听起来好特别,从来没听过。”
这惺惺作态狠狠膈应到了渡魂。
他在叶彤识海里干哕到昏天黑地。
周屿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那道细窄的缝隙里,锐利的光像手术刀般掠过她的眉眼、她的唇角,甚至她攥着裙摆的指尖,似乎要将她表情里的每一丝细节都剖开来,分辨其中的真伪。
几秒钟后,他嘴角的弧度加深,那层温和儒雅的釉质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敲碎,露出下面更幽深、也更真实的东西。
——一种猎人锁定猎物,且猎物恰好露出有趣反应时,才会泛起的、带着玩味的贪婪光芒。
“不是流派,也不是普通的社团。”他向前走了一小步,刻意放缓的步伐带着某种不容拒绝的压迫感。
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近得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松木香,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旧书发霉的冷味,“它是一个……私密的交流空间。
只接纳像我们这样,能‘看见’常人看不见之物的同类。”
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像毒蛇吐信时的嘶鸣,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魔力,钻进耳廓,缠上神经,“那里没有循规蹈矩的艺术教条,没有老师的指指点点,没有同学的假意附和。
只有最直接、最真实、甚至有些……危险的灵感碰撞。”
“危险的灵感?”叶彤适时地往后缩了缩肩膀,睫毛轻颤,眼底浮起一层薄薄的怯意,却又忍不住抬眼去看他,好奇的光芒从怯意的缝隙里钻出来,“听起来……有点吓人,但又让人忍不住想知道更多。
危险……是指什么样的危险?”
“恐惧本身,就是一种强大的创作驱动力。”周屿的语气带着循循善诱的耐心,像是在引导迷途的羔羊走向祭坛,他抬手,指尖几乎要触碰到她的发梢,却又在半空中停住,“真正的艺术家,从不回避深渊,甚至渴望凝视它。
‘阈限之眼’就是这样一个地方,让你有机会触碰到那个边缘——那个理性和疯狂的边缘,看见和看不见的边缘。”
他拿出手机,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操作了几下,然后将那个扭曲眼睛的二维码递到她眼前,“如果你有兴趣,我可以做你的引荐人。
不过,要记住,一旦加入,就要遵守规则。
不谈论,不质疑,只感受。”
叶彤脸上露出挣扎和向往交织的神色,她咬了咬下唇,齿尖轻压着粉嫩的唇瓣,留下一道浅浅的红痕,仿佛内心正在进行一场激烈的天人交战。
最终,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深吸一口气,用力点了点头,指尖有些发颤地掏出自己的手机:“我……我想试试。谢谢学长。”
扫码,申请,通过。
一气呵成,没有丝毫卡顿,仿佛系统早已在等待她的到来。
群名依旧是那个扭曲眼睛的图标——眼眶裂开,瞳仁里爬满细密的裂纹,像某种正在腐烂的脏器,下方缀着四个字:阈限之眼。
周屿满意地看着她成功入群,收起手机时,指腹轻轻摩挲着屏幕边缘,眼神里的笑意深了几分:“好了,欢迎来到真实的世界边缘,叶彤学妹。”
他抬腕看了一眼时间,表盘上的指针正指向下午六点,暮色正在窗外悄然弥漫,“我真的得走了。
群里会不定时发布一些‘素材’和活动信息,多看看,多感受。期待下次见面。”
他转身离开,步伐依旧从容优雅,脊背挺得笔直,仿佛只是完成了一次再普通不过的艺术交流,连衣角拂过门框时的弧度,都带着一种精心设计的从容。
叶彤站在原地,直到那扇暗红色的木门“咔嗒”一声重新关上,厚重的门板隔绝了周屿的背影,也隔绝了他身上那股松木香与霉味交织的气息。
她脸上的天真和好奇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像被潮水冲刷过的沙滩,只剩下冰冷的审视,那双眼睛,此刻盛满了寒霜般的杀意。
刘英英的死,真的有蹊跷。
她快速点开新加入的群聊,指尖划过屏幕的动作没有丝毫犹豫。
群成员列表很长,翻了好几页都没到底。
头像五花八门,大多是晦暗的抽象画、模糊的黑影、或者是一些扭曲的器官特写,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阴郁气息,像沉在水底的尸体,泛着冰冷的光。
在线人数不多,灰色的头像占了大半,整个群聊界面一片死寂,没有新人入群的欢迎,没有管理员的提醒,甚至连一句无关紧要的闲聊都没有,安静得像一座坟墓。
一切都和周屿、秦晓描述的一模一样——沉默,压抑,像一个巨大的胃囊,只有管理员定期发布的、令人不适的“素材”,是这个胃囊里缓慢蠕动的消化液。
叶彤没有立刻退出,她手指滑动,快速翻看了一下自己手机相册,从几百张照片里精准地挑出几张——图书馆落满灰尘的角落,阳光斜斜地切过书架,留下明暗交错的阴影;
雨后的街道,水洼里倒映着霓虹的碎片,像摔碎的彩色玻璃;
窗台上的枯萎植物,卷曲的叶片边缘泛着焦黄色,透着一股颓败的美感。
她精心编辑了一条略带感伤和哲学意味的文字:“破碎的东西,总比完整的更坦诚。”
然后设置成“仅三天可见”,点击发送,将这条朋友圈精准地推送到那些潜藏在暗处的视线里。
做完这一切,她才收起手机,最后看了一眼身后的练习室。
墙上的破镜静默伫立,裂痕像蛛网般蔓延,映出她此刻冰冷的侧脸;
地板上,那双红色的舞鞋依旧刺目,鞋尖微微上翘,像一双正在滴血的嘴唇,无声地诉说着什么。
她不再停留,伸手拉开门,走了出去。旧馆走廊的阴冷空气扑面而来,带着灰尘和朽木的味道,她却觉得,这股干净的冷,比练习室里那股甜腻得发腥的诡异香气清新得多。
接下来的几天,叶彤像所有刚加入神秘圈子的新人一样,小心翼翼地在“阈限之眼”里潜水。
她从不主动发言,从不点赞评论,只是每天固定时间点开群聊,像一个最忠实的观众,安静地看着那些令人头皮发麻的“素材”。
群里的“素材”依旧在固定时间弹出,依旧是那些风格强烈、暗示性极强、看久了令人极度不适的照片和短片。
——扭曲的人体、腐烂的花朵、在黑暗中闪烁的眼睛,还有一些模糊的、带着哭嚎声的视频,画面抖动得厉害,像是用生命在拍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