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见濡没有对寒门贡士的失礼动怒，面容一如既往的和善。
在他眼里这都不叫事，只有媳妇同他闹，那才叫事。
他端坐在龙椅上，身着明黄色冕服、通身以金线和彩线绣九条金龙和十二章纹样，不仅色彩斑斓、喜庆热烈，更有寓意国家昌盛、万世升平。
在龙袍之外还要套衮服，头戴龙冠，胸前挂朝珠，腰系玉带，脚蹬皂靴，透露出一股皇家的华贵与威严，让人不敢直视。
“汝等日后定要为国为民，莫负朕望，勿忘初心！”
话落，他向着身边拱立的汪稙微微颔首。
汪稙将御案前的题卷用双手高高捧起，缓缓走下台阶，交给了一位鸿胪寺卿的捧题官。
捧题官接到题卷后，向朱见濡跪地行礼。
试题被恭敬的放在荣安等内阁大臣面前的东侧皇案上。
在内阁大臣监督下，郑重的徐徐展开试题。
“咚咚咚！”鼓乐响起。
“噼哩啪啦！”鞭声鸣响。
文武百官再次行礼，此次是三叩九拜礼。
礼部和鸿胪寺的官员将冀漾等人按会试的名次，分成了两排，坐在谨慎殿内东西两侧。
按照规矩，会试名次是单数的人坐在大殿东侧，双数的则坐在大殿西侧。
大殿东西两侧不知何时摆好了矮案和蒲团。
冀漾和殷霱被分列东西两侧的首位，遥遥相对，一抬眼就能看到。
“三月十五日殿试，依规矩限天黑后，三只蜡烛燃尽交卷。
供给早膳一，午膳一，茶两巡，圣人格外开恩，再各赐汤羹一盅。
汝等好自为之，莫负圣望！”
荣吉当着圣人的面，不动声色的卖了个好。
偷瞄过去，果见圣人勾起了唇角。
太好了，他离着重获圣宠，又近了一步！
见此，邢筄命人分发本次殿试的试卷。
这个尚书的学问未必是礼部最好的，但是拍马屁的功夫，绝对是礼部之首。
试卷是雪白的宣纸，精裱七层，做工极为精细考究，因为焚香的关系还带有淡淡檀香。
试题字体极为规整，尽是等大字迹的台阁体，宛如印刷。
这是八开的宣纸，长长的一大张，可折叠为八页，每业宣纸上面有朱笔画的竖线，共十二道。
这绝对不是一张普通的纸，它相当于一条承载着众人宦海生涯的小舟。
只要写得精妙，有理有据，便可呈送御览，从此打开仕途，日后无可限量。
殷霱揉了揉眉心，因为担心圣人会当面斥责自己，他彻夜未眠，早上饮下一大碗参汤，才精神稍振。
一路走来，又是沐浴又是更衣，过于疲惫，一时间，脑袋阵阵的眩晕，看字都是带着重影的。
闭目养神片刻，再次将试题看了一遍。
对面，冀漾才不管殷霱如何呢！
他跪坐在小铺垫上，提笔研墨，并未先答题，而是先将姓名、籍贯等，都书写好。
做完这些，放下笔来，认真的阅起题目。
“朕纂承大宝，今十一年，仰诵列朝圣训，亲奉皇太后明教，期以薄海内外极养治之道，一以爱民为心，以钦若天命。每于边圉之要，朝觐之仪，仓庾之储……”
近共三百余字的题目，很快就看完了。
登时，大殿内传来阵阵喧哗，有兴奋、激动，只有一小部分是惊诧......
这篇时务策，落脚点是向朱见濡提治国良策，治国安民扫除倭寇胡虏，治理水旱天灾，根据自己的观点策略作答。
令人惊奇的不是题目，而是圣上亲自出题，主动纳谏，励精图治的举动。
此举，实乃明君所为。
一干贡士激动不已，几乎要为圣人肝脑涂地，一个个憋足了赤诚之心，想要献出一篇治国良策。
其实圣人除了后宫宠信荣贵妃，在前朝绝对是明君，他宽厚，仁善……
“肃静，不得喧哗，将心中所想尽数倾尽于纸上，自有圣断！”
荣吉扫了眼试题，心中有数，低声提醒，完全没有训斥的意思。
众人重新端坐整齐，只留下满脸的热情，但再无议论之音。
殷霱是强撑的。
他的身子伤了根本，没有一年半载绝对康复不了。
可他瞧坐在对面丰神俊朗的冀漾，似是胸有成竹。
冀漾察觉到了殷霱的打量，嘴角不由绽开了一抹胜券在握的微笑。
自从成了亲，他似乎变得笑口常开。
没办法，只要一想到家里有个人在等他，心里便是甜滋滋的，暖暖的……
见此，殷霱心里就更乱了，虽然眼花，但他确信棺材子是在挑衅自己。
他凭什么胜券在握？
还不是因为娶了花沅，妻子是荣贵妃跟前的第一大红人？
可花沅本应是他的妻子，他们定亲都四年了。
这个小三，破坏人家家庭，可耻！
又见冀漾提笔入墨，文不加点的书写，殷霱这心里就更焦躁了！
他不甘落后，正要下笔，负责巡考的花克勤，巡考经过此处，不着痕迹的轻轻蹭了一下他的裙袍。
紧接着，手快速做了一个握拳的动作。
殷霱见状，心中一凛，不着痕迹的停下笔。
他虽然与花佳和离了，但花牡还是他的平妻，这般算来他依旧是花府的女婿。
如今花克勤可没有别的女儿，就只剩花牡一个了，提点他也是想重修旧好。
是啊，外敌凶悍，倘若他们再闹着分化，就更是一盘散沙，任人宰割了！
可花克勤的这个手势，有何深意？
想当初这个岳山也是榜眼及第，同期年岁最少者，想必若不是后宅拖累，绝对不会被压制得无法反抗。
殷霱抬头，望向他。
这时，花克勤背着手踱步监考，手依旧握拳，再无其他动作。
没有动作，恰恰是最大的动作。
殷霱对花克勤并不陌生，他知道此举定有深意。
可究竟是何意呢？
这道时务策题答起来简单，可写出水平，写出彩也不算容易。
殷霱不由陷入沉思。
冀漾身为武者，五感灵敏，将二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
他笔下不停，也有所思。
“夫倭奴之所需，皆产自我泱泱中华......”
时间尚早，先打个草稿，考虑一下花克勤的暗示，再眷写到答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