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军几路出击时,朱由检却已经没有心思关心这些。
那些军队的固然,固然关乎着数十万乃至上百万平方公里地盘的归属,决定了数千万百姓,是每天高呼大明万岁,还是其他什么口号。
但对于现在的大明来说,都只是皮毛。
只要大明自己不乱,就算是外战败上几场,也伤不到元气,只需修养几年,就能派出规模更大的远征军。
在朱由检看来,真正的危机还在国内,就在黄河。
朱由检站在孟津渡口,看着涛涛黄河,长叹一声。
“这黄河自古就不安分,虽然号称是华夏之母,但却每隔数年,就要闹出一场灾祸。”
“历朝历代的命运,都与治理黄河的成败,紧密联系到一起啊。”
听到朱由检的话,他身后站着的大臣们,全都沉默了。
当年蒙元覆灭,就是因为治理黄河失败,朝廷派去治河的官员,不想着修好河堤,而是一门心思刮地皮。
被招募过去的丁壮,吃不饱穿不暖,于是心中一横,从河道里挖出一个石头人,从此天下大乱。
太祖皇帝,这才有后来问鼎天下的机会。
朱由检环顾四周,面无表情的说道:“若是黄河在朕的治理下决口,也不知道凤阳会不会再出个讨饭的和尚。”
听到这话,大臣们纷纷拱手道:“陛下,此话可不能说啊。”
朱由检回过头去,盯着他们,认真道:“这话朕说不说不要紧,但你们若是赶在治理河道上,再玩什么花样,那可就不是说说这么简单了!”
群臣感觉一股滔天的压力,落到自己背后。于是纷纷低下头去,不敢再说话。
到了现在这个时候,今年黄河要闹水患的事情,已经是明白在眼前。
黄河上游的几个承宣布政使司,都是连日大雨,阴风怒号。
大量雨水通过溪流,向黄河汇入。只是短短几日间,就将这水位抬高了几米。
朱由检再次走回到河道旁,对着大臣们说到:“朕意已决,就守在大坝上,洪水不过,朕便不走。”
此话一出,在场的大臣们立刻劝谏道:“陛下,万万不可啊!您是万金之躯,怎能冒这样的风险?”
另有大臣站出来,也跟着说道:“是啊,陛下,此事只需派一个重臣督办即可,陛下不必亲身犯险。”
朱由检回过头来,冷冷地看着他们:“朕继位多年来,每年都拿出大笔银子,让尔等新修河道。”
“去年时,朝廷手中宽裕,重修两册之后,更是把新增的赋税统统发给你们,让你们整饬水利。”
“怎么到了今日,朕只是要上河坝,你们就说这是犯险?”
“莫非是朕过去几年,给你们的那海量的银子,都让你们给贪墨了?!”
大臣们跪倒一片,山呼道:“臣等哪里敢这么做?只是洪水一来,谁也不敢保证堤坝不出问题啊。”
“是啊,陛下,您如果出了什么事情,这大明朝可怎么办?”
朱由检淡淡道:“既然你们也知道朕事关重大,那就该老老实实回各自的辖地,把洪水给朕拦下。”
“你们境内河水不出事,朕这里自然也不会出事。”
大臣们听到这话,心中暗叹一声。
皇帝这是把自己顶到了一线,逼着他们玩命啊。
要是朱由检真交代在黄河边上,他老人家自己名垂青史,咱们这些大臣可就要遗臭万年了。
于是大臣们只好跪倒在地,山呼道:“请陛下放心,我等一定尽心竭力,定把那洪水拦下。”
等大臣们都离开后,朱由检才回到自己的行营。
这行营就在大坝附近,距离黄河不过几百步。
朱由检走进营内,只见柳如是站在营中,竟然一直在等朱由检。
这柳如是自从被曹化淳送到宫中,朱由检倒也没有动她。不是这小姑娘不好看,只是咱们的朱大皇帝一直在默念“三年起步”。
不过他倒是一直把柳如是留在身边。这小姑娘琴棋书画都很精通,做个小秘书,倒是正合适。
柳如是看见皇帝进来,不知为何,突然开口问道:“皇帝陛下,您留在大坝上,这难道不是作秀吗?”
这话已经称得上是大不敬了,若是有外臣在此,听到这话,必然对柳如是喊打喊杀。
但此时,营帐之中只有朱由检和柳如是二人,朱由检自己倒是没有生气,只是看着柳如是,对她问道:“你为什么这么说?”
不知为何,柳如是竟然激动起来,对朱由检说道:“陛下虽然是万民之主,但毕竟不是老天爷的儿子,您一人之心,哪里真能敌得过洪水?”
“若真出个万一,您身边这些护卫会如何,且不去说,这大明可是要天下大乱!”
朱由检沉默一阵,突然笑了起来,对她说道:“如是,你这是在担心朕吗?”
柳如是连连摇头:“我只是忧心国事!”
朱由检侧过头去。这小姑娘才多大,哪里懂得什么国事!
但他没有再深究此事,只是说道:“这大明若是舞台,那么朕就是这个主角。”
“黄河出水患,这等大事,就是舞台上最大的一出戏,朕如何能不站在舞台中心?”
其实朱由检心中,还有其他一些计较,但却不好跟柳如是说了。
但柳如是听完,却觉得心潮澎湃,红着小脸看向皇帝,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几日之后,洪峰果然冲到孟津。
朱由检亲自来到堤坝旁,对着守坝的丁壮说道:“朕就在尔等身后,若是洪水过来,第一个淹了你们,第二个就淹到朕的头上。”
丁壮们本来日夜守在河道,早已精疲力竭。现在看见皇帝亲来,立刻山呼万岁。
朱由检心道:“当年契丹人南下,宋真宗被逼着上了前线,宋兵都因此士气大振,顶住了契丹人的攻击。”
“朕的名声可比那宋真宗好多了,朕的士兵和丁壮,也不弱于宋兵。”
“若是这样,都顶不住洪峰,那我也无话可说。”
朱由检抬头望向天空,只见雨脚如麻,汇入黄河之中,将洪峰又抬高了几寸。
皇帝在堤坝上奋战数日,期间虽然也有危急时刻,但到了最后,还是将洪峰顶了过去。
待到雨过天晴之后,朱由检仰天大笑。
在场的军官和壮丁,无不崇敬地看着皇帝。
这数日来的同生共死,已经让他们对皇帝崇拜到无以复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