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一早就停了，翊阳坐在船尾甲板看着眼前清澈的酒水发呆，那晚的酒里加了东西，以至于气味虽相同，口味却有些变化。
而眼前这秋月白无论从气味还是口味来说，就是的的确确的新秋米酿无疑。之前的一丝幻想破灭，翊阳此刻心中五味俱全，难有头绪
了无坐在她对面，将她忽高忽低的神情纳在眼里；这几日为了避免尴尬，两人几乎不见面，她每每嘴上说的大胆，可实际好像并非如此；这会儿要不是在这儿等灵通，她估计也是一早就回房间躲着了
“小师叔，公～”主
灵通一上船便是一眼瞧见了他那天人之姿的小师叔，随后便是师叔对面的公主，一时激动不已，带着哭腔就喊了起来
“瞎喊什么？”
早在船头望眼欲穿的灵童见状忙捂了他的嘴，他身后还跟着不少人，公主的身份这里可没人知道！
灵通此时才看见他双眼红肿的哥哥，立刻将人熊抱住，哭喊起来“哥，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呃～”
汐月跟在身后看着这一对兄弟情深的模样有些尴尬，这船上也不是，不上也不合适
翊阳瞥了她两眼，灵通神情行为同之前无异，想来遭遇跟灵童不一样，应是没受过什么苦
所谓造化弄人，傻人有傻福便是这样！灵通想保护哥哥，替他去了蓬莱，结果却是正好相反。蓬莱安然无恙，关山却是看尽苍凉
“姑娘可否船上一叙”
汐月莲步轻移，却也只上了船，并未往里走，反而朝着翊阳屈膝行了一礼，抬手示意，想请人往自己船上去
“灵通一直待在你身边？”
同之前一样的布局，她的房间依然是花香四溢，井然有序，不过却多了一个小的睡榻
见状翊阳只得在心中暗戳戳骂吴军蠢，这人就在眼皮子下他都找不到，回京城几年，这是养废了啊
“是的，前几日送过来就放我这儿了，这小和尚怪有意思的”
“是么！”
“姑娘，都到了，现在请过来吗？”
绿蔻的声音自门外传来，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翊阳闻言饶有兴致的看了看这个风华绝代的姑娘；初次见面她便知道这个姑娘不简单，只是猜不准她到底是站哪一边的
“进来吧！”
随着汐月声落，门便是被缓缓推开，紧接着有六七名姑娘抱着各式乐器鱼贯而入
这些姑娘看着年纪都不大，二十出头的样子，各个都生的极其好看，从装扮上看的出该是蓬莱岛上其它店中颇有些名气的姑娘
人都进来后，绿蔻便是关上了房门站到门外放风
汐月领头站在最前方，此时从她脸上已经看不出那些魅惑风月的神情，转而代之的是一脸愤然和希冀
“臣女洛汐月拜见翊阳公主，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随着她下跪伏地行礼，身后的那几个姑娘也是忙不迭的跟着行礼
翊阳冷眼扫了一圈，心中有了大概。随即便是语气淡淡的开口说了一句
“有事说事！不必搞这么一套”
听她语气不善，那些姑娘面面相觑，眼里纷纷流露出失望与惊慌
“其实也没什么事！公主既然答应了大掌柜的条件，想必是会去一趟漠北的”
汐月抬起头，眼里笑意不减
“恰巧这里众姐妹都自漠北而来，所以都想替公主介绍介绍漠北的风土人情”
她一边说着，一边领着众人起了身，随即坐到了一旁的古琴边，看样子，是要弹琴
“我们人多，一人一句怕也是两天两夜都说不完；”
“于是我便做主领个头，带着几个姐妹给公主凑上一曲漠北小调，以表心意”
她话音刚落，几位姑娘便是或抱或拿，都摆弄着各自的乐器随处寻了个位置坐下
随着汐月指尖撩过琴弦，便是有其他人合音而起；小调初时平缓，随着加入的乐器越来越多，曲音也由缓转急；像从春雨绵绵直入了盛夏骤雨
曲至一半，小调便是又婉转了起来，带着几分深秋的荒凉；随着琵琶的加入，曲音再次急切激荡，颇有种战场上金戈铁马的浩荡声势
曲终人散，众人起身朝翊阳屈膝行礼，神情一个比一个激动，可又在出门时一如平常，挂上了风花雪月的笑意
“公主，下雨了！路滑”
见人出来，双喜忙撑伞上前，小声提醒了一句
平静的湖面被这稀稀疏疏的小雨激起圈圈涟漪，荡漾开了水中虚虚实实的蓬莱倒影；翊阳嘴角牵起一抹浅淡到有些无奈的笑意，悠悠问道“即是仙境，合该是让感到人幸福快乐才是；怎么这里尽是生离死别呢？”
“人生来就是要死的，她们不过是执念太深而已”
双喜撑伞走在侧面，在回自己船上时，伸手扶了她一把
刚踏上船，翊阳便是愣了一下；看了看甲板，了无还坐在原来那个位置念经，虽已经撑开了篷布，可他身上还是染上了湿气
“凡尘俗世本就浑浊不清，你越是想荡清它，它反而越加浑浊；世间不平何其多，你又管的了多少呢？”
“双喜”
“嗯？”
“你今日话真多”
！！！
看着朝了无去的人，双喜轻叹一声，进了船舱吩咐起航，这船是那蓬莱大掌柜的，硕大无比，一应俱全；是艘能出海远航的大船。
先前这船都是停靠在内处口岸，外面看不到；她第二次来的那日，大掌柜便是将他们安排在了这上边。如今想来，只怕一早便是算到了此番结局
“大师不冷吗？”
翊阳行至他身边站定，轻声开口问了一句
闻声了无才是睁开了眼，抬头去看她。“若是不想做，大可不必做；你也不过凡尘中一俗人，不用非得心怀天下苍生”
“这可不像一个得道高僧该说的话”
翊阳低头与他对视，眼里溢出些浅浅的笑意
“你这话，佛祖听见了会生气的”
“佛造经书万千，亦解救不了众生疾苦，你又为何偏要管那些不平事？”
看着他平淡而认真的神情；翊阳有瞬间失神；这和尚念的经跟别人是不一样的；别人都想以慈悲心救世渡人立定成佛。而他只想静渡岁月，闲看花开花落；
然若这世道不平，所谓佛门圣地，也不可能一直安稳无虞
“经书做不到的。总要用其它方法试一试，能多换一刻安稳，便多一份安心，”
翊阳与他靠背而坐，轻轻回了一句。语气里都泛着苦味；
两人就这么各自藏着心思背靠着背坐在甲板上，雨水时大时小，偶尔溅在脸上，凉的刺骨
船缓缓启动，悠悠行驶在湖面，往天渡的方向去，行至水域宽阔处，便是加快了速度，看着蓬莱逐渐消失在水雾之中，翊阳将头靠在了无背上，轻轻合上了双眼
察觉她的动作，了无便是放下了手中佛珠，从怀里掏出一个半个巴掌大小的黑色陶埙，埙孔搁在唇边，稍稍运气，便是有空灵悠扬的曲调回荡在辽阔水面
湖中还有其他来往渡船。闻声便是有不少人冒着雨出来看究竟是何人吹埙
待看清船上对靠依偎的人影时，纷纷震惊不已
有因这和尚容貌的！
有因这曲调动听的！
更多的还是因他身后居然靠着一个姑娘，看两人这般亲密，想来关系定是非同一般
可是，他到底是个和尚……
有船略过时，那些交谈大声的；不少都落在了翊阳耳朵里
抬眼看看青灰的天色。翊阳终眉眼舒展，扬起了笑意；动了动身子，侧靠在他背上
“和尚，你等等我、好不好？”
背后的人动了动，似是换了个姿势，她好像还说了什么，只是声音太轻，掩在空灵的埙声中寻不到踪迹
里面安排好，双喜撑着伞站到了甲板上，离着二人不远不近，斜眼睨了两人一眼，便是将目光转向了远方
人生来就要死亡，可既然来了这人世间，那就得好好活着，为自己；也为那些在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