蝙蝠尖锐的啸叫响起，它俯冲而下，狠狠的撞了赫李冬一下。赫李冬愣了一下，就像是一个沉睡的人被唤醒那般，茫然而惊惶的看着手中已经几乎被染成纯粹红色的影裂长剑，还有自己身下那遍地的碎尸。
这是发生什么了？
赫李冬本能的倒退半步，在这样残虐的情况下，就算是化身亡灵生物给他带来的意志力也无法支撑他安安稳稳的站在原地了。
尖锐的啸叫再一次响起，蝙蝠终于缓缓落地，他抬起头，用那双小眼睛撇了赫李冬一眼。
这一场，赫李冬胜！
尽管如此，赫李冬却没有因为得胜而喜悦，怒火仍旧在他的胸膛中燃烧，升腾，似乎就连先前的那鲜红的心脏都是由他的愤怒凝聚而成。被猊窝击败固然可怕，但赢得不明不白更是让人打心底里生出一种寒意。
“看样子你终于清醒过来了。”老国王的声音里并没有半分惊异，仿佛这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没想到啊，你的身体居然能够承受这么大的力量。按理来说，同时承受法力枯竭，灵魂力量枯竭，并且遭到鲜血宝珠力量沾染的情况下，就算是沙帝利也不可能再站起来了——至少仅凭意志是不可能的。”
“你是想告诉我，他拥有多种魔法，能让自己以各种方式站起来，还是想夸夸我的意志力？但是你也肯定感觉到了，刚才我根本就已经失去了意识，剩下的应该只是些亡灵嗜血的本能吧。”
老国王低低的一笑：“不不不大错特错，那根本就不是什么亡灵的嗜血本能——而是纯粹属于你自己的力量。这种力量，叫做狂怒，而将这种力量的副作用中和掉的，则是无序之力。”
“前辈，你在拿我当实验小白鼠？”赫李冬牙关咬紧，尚未完全消退的狂怒仿佛又要燃烧起来，烧光赫李冬的理智，烧死这里的一切。
“啊，你这样说可就太伤我的心了。”老国王完全是一副没脸没皮的样子，仿佛刚才的事情跟他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
但就算他这么说赫李冬也不会相信。
无序之力，从赫李冬到达这个世界以来，除了老国王之外，没有任何人提到过这种神秘的力量。
这也难怪，毕竟赫李冬所遇到的所有人，都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他们自然不会去关心关于什么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人的事情，更不会知道这无序之力——因为他们根本就感受不到这种诡异的力量。
老国王能够清楚的感受到赫李冬现在的情绪非常不稳定，和他的身体状况一样，随时都有崩溃的可能。他叹了口气，说：“这些事情暂且放到一边，先离开这里吧，你不是还赶着去救加索么？”
老国王本以为赫李冬听到这话会暂时放下这些，转而想办法恢复伤势，但赫李冬的狂怒显然比老国王想的还要难以平息。
亡灵抖了抖肩膀，一动不动的站着，但他也不说话，无声的愤怒在凝重的空气中扩散着。
血岩人们又开始议论起来，蝙蝠也感到了几分不对，他转过身来，看向赫李冬。
“你在做什么？浪费时间么？”老国王焦急的说道。
“你懂得这些血岩人的语言。”赫李冬的声音冰冷的仿佛没有感情，而且他并不是在心中和老国王说，而是直接说了出来。“你到底还有多少瞒着我的？”
“……小子，你在怀疑我？”
赫李冬不予回答，他摇了摇头：“这个问题，我想我们可以留到以后再谈。但如果我不过是你的一颗棋子而已，我又为什么要为你卖命？为了这第二条生命么？可我那时甚至还没死，这所谓的第二条生命，是你强加给我的！”
“你不是也在寻死么？我这只能算是帮你一把。”
“别混淆概念。”赫李冬咬牙道。“你其实都知道吧，关于无序之力，关于我的过去……你只是披着一层羊皮，让我误以为你是值得信任的。”
“那不至于！”老国王烦躁的道，但他的声音却控制不住的沙哑深沉起来。
赫李冬冷哼一声，转过身去，缓缓走向场外：“今日之事，我记下了。将加索救出来之后，我们秋后算账！”
老国王沉默了。赫李冬拼尽全力的向角斗场外走去，他现在的身体状况的确糟糕的不得了，骨骼仿佛自内而外的寸寸碎裂，他觉得自己更像是一团碎片在地面上流走。
走出角斗场的瞬间，黑暗将赫李冬包围。从不怕黑的赫李冬突然感受到一阵无由的恐慌，在黑暗中，他看到了以前的自己，那个瘦削的身影在黑暗的冷风中兀自站立，显得那么孤独……
原来如此啊……赫李冬的嘴角露出一抹讽刺的笑，已经快要碎开来的骨骼的确扭曲成了一个怪异的角度。他讽刺的是自己，笑的是这个世界。
原来自始至终，不论他是好是坏，不管他是强是弱，他都只是被看作一个小丑，被当成一枚棋子。所谓最亲的人，也不过把他当做是可以榨取利益的冤大头。所以他才会想救那个笨蛋加索，所以他才会对自己的妹妹那样宠爱。
但现在，命运连赫李冬所拥有的这唯一的快乐都剥夺而去。
他突然回想起一部电影，这是他少有的自己一个人去看的电影。
那部电影叫做《门徒》，其中有一句被赫李冬嗤之以鼻的台词，却在此刻如同走马灯般浮现在他的眼前：
“究竟人为什么要吸毒？直到昆哥和阿芬死了之后我才明白，吸毒是因为空虚。那么，究竟是毒品恐怖呢，还是空虚恐怖呢？”
当时赫李冬笑这句话愚蠢，空虚算的了什么呢？可现在，空虚像一头贪婪的野兽，吞吃了赫李冬的血与肉，而现在，他要彻底把赫李冬吃掉。
怒火再次腾起，又被痛苦压下。赫李冬只觉得眼前晃了晃，世界便只剩下黑白双色，赫李冬一仰头，栽倒在地。
在倒地之前，赫李冬听到了一声沙哑如同夜枭般的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