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害怕，邱翘他们这些人家里有钱有权，什么事都做了出来，有一个男生因为看不惯他们的做法，想报警，被他们知道后，第二天就没来了，后来听说转学了。”
“也就是说，你们其实都知道发生了什么，知道谢蓉的事不是意外，知道魏娜是无辜的，是吗？”
“是的，说起来，魏娜这些年过得生不如死，他们简直就不是人，什么怪招都有……”
“你们可都是目击者，你们应该说出事实，帮助魏娜，她从未伤害过你们任何人。”
“不是我们不想说，而是不能，姐姐。”
“如果你们愿意，你们就能，现在，你们只要说出你们所知道的，我保证你们平安无事。”
“真的吗？”
“我曾经听说这样一句话，我们虽然没有参与到欺负她们的行列当中，但我们什么也没做，就像个看客一般，目睹欺负她们的过程，其实我们和他们无一般，我们都是帮凶。”
“这话很有道理，孩子们。”
“所以，姐姐，我愿意把我所知道的说出来，这段时间，我一直都在想她们的事，魏娜是个很好的同学，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哪怕她被人欺负，她都没因为我们漠视她被人欺负，而心存怨恨，她总会帮我们打好水，黑板擦得很干净，笔记会借我们抄，说起来，我们却很自责。”
“看来，她是个好孩子，永远不放弃希望的孩子。”
“是的，所以听到她自杀的消息，我始终难以自信，她怎么就会选择这一步。”
“因为她连最后的希望都抓不住了，而且她很自责自己没能救下谢蓉。”
音频中有片刻的沉默，看样子因为秦晚的这话，那些人有些动容。
许久之后，里面再次传出声音来，“她好像意识到没人会相信她，就像以前一样……”
“以前一样？这是什么意思？”
“她们欺负她，最后所有人……都带着有色眼镜看她，甚至没有人会在意真相到底是什么。”
……
放到这里时，李昂在秦晚的示意下按下暂停键，音频一停止，旁听席上再次喧闹起来，这些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秦晚对着所有人冷冷地一笑，“我们看起来都像是个好人，但有时候我们同样是刽子手。”
这话让旁听席上的人瞬间安静下来，他们不得不承认这话一丁点儿不错，刚才他们一再认为那些孩子是无辜的，其实，一切都很明显，那些孩子说谎了。
“邱翘，我一直有一个问题想问你，”秦晚看着她，表情没有之前的柔和，带上了一丝冷意，“你觉得自己无辜，为什么你会有这样的想法呢？”
邱翘已经惊得说不出话来，她听出了音频里那几个人的声音，知道他们什么都说出来的，在椅子里局促不安地动来动去。
她没有开口，秦晚似乎也不急切，她听多了很长时间，好等待她的回答。
“2017年11月25日，你和你的伙伴们像往常一样坐公交上学，”秦晚叹息了一声，“刚走下车，你们就看到魏娜一个人缓慢往学校走去，所以你们加快步伐……那一次你们打掉了她一颗牙齿，那里就是你们经常霸凌她的地方，是不是？”
“不是的，不是这样。”
“你否认这些事吗？”
邱翘现在知道了，她所提的每一件事都是因为她拿到了证据，如果她否认，她就会放出证据来。
“不，我们只是想教训她，没想到会发生这些。”
“有人指证说，那天你明知道魏娜会受伤，但你还是这样做了，对吗？”
“不是，法官大人，不是这样的。”
邱翘拼命摇着头，脑中回想起那天的情况，她原本就是故意给她难看，那后面的玻璃她也知道，她就是想看着她痛苦，所以才会这样做，只是她不能这样承认。
“你是说有人冤枉你吗，邱翘？”
赵天巍忍不住站了起来，他反对道，“法官大人，反对原告律师没有证据的胡乱指责……”
没等他说完，秦晚就看向李清河法官道，“法官大人，在音频的后半部分有人证指认被告众人多次这般伤害我的当事人。从我当事人验伤报告来看，基本吻合。”
秦晚说这话时，李昂拿出一份由医院开具的验伤报告，提交给李清河法官。
“反对无效，原告辩护律师请继续。”
接下来，秦晚又一连问了多个问题，随后又播放了音频的后半部分，都与邱翘的回答相悖。
这一次，法庭里寂静无声，秦晚开始发表陈词，在她面前，李昂拿出一大堆文件，文件都是按照次序依次摆放，看起来这像是她的作风。
“法官大人，各位陪审团，审讯至今，我相信孰是孰非，你们心中有了定见，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被告依然多次否认自己无辜，并将罪责推到我当事人身上，我恳求法官做出公平公正的判决。”
纪尧心想案子几乎没什么问题，只是法官他们在判处被告罪责时会相当头疼。
秦晚坐在轮椅上，目光直直地落在法官席和陪审席上，眼中含着晶莹，而那些陪审团成员似乎也能体会她的感受，他们的表情相当凝重，似乎对这次审判有很大的触动。
秦晚停顿了一下，她接下来所说的话，可以说异乎寻常，挑战已有的法律法规，她将右手放置在胸前，极其敬虔地开口，有一个母亲在得知欺负自己孩子的那些人因为未成年无罪释放，宁愿自己坐牢，也要为自己的孩子讨回公道。
她顿了顿，道，“也许，无论是家长，还是其他没有经历过霸凌的人会说，别人只是和你闹着玩的，没必要在意，是啊，大家都是孩子，有时候开开玩笑，推推搡搡没什么，可是，有些玩笑过了度，有些打闹超过正常范围，带来的却是伤害。
霸凌从来都是不被重视的社会问题，因为都是孩子，他们还未成年，哪怕未成年犯了罪，似乎都能被一句无知所推翻，因为大人们会说他们还小，什么都不懂，其他人因为事情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也这样认为，可是那些受到伤害的孩子，还有那些家长，他们何其无辜？”
别人欺负你孩子的理由那么小，可能就是无聊捉弄你，又或者看不惯你，就想欺负你一下，再或者，因为嫉妒，冤枉别人是啊，做这些事说这些话的人不会承担任何责任，可那些被欺负的孩子呢，受到的伤害何其重？
“各位，”她说，“我并不是想说你们有罪，或者说你们的孩子不好，不过我想告诉大家，无论是哪一方，都是孩子，无非是孩子多和少，欺负者多，但不见得被欺负者就少。在魏娜事件之前，深市重点中学有多个孩子轻生，那么小就失去生命，有人说因为压力大，所以想不开很正常啊，但如果细查，他们是压力不是来自学习上，而是精神上，因为他们都曾被霸凌过，因为难以走出这样的精神折磨，他们只能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
如果我无力改变这样的困境，那我宁愿从此沉睡，在天堂，我不会遭遇这些。
这大抵是这些孩子们最后的想法，是什么让他们做出这种极端的选择呢？是因为人格侮辱，是因为霸凌所给他们带来的心理阴影，是因为他们对自己的人生失去了希望，而原本他们会有明亮的未来。
“对于被告的几个孩子，我除了同情，还有无奈，都是同龄的孩子，究竟是什么让他们做出这般可怕的事来？害了别人，也害了自己。”
“各位，我们所有人都知道，这样的事件屡见不鲜，我们不该逃避，而应该去正视，现在，如果我们不做出些什么，等到那颗不好的种子发芽，那才是极大的危险存在。”
秦晚的声音变得低沉沙哑起来，她看向陪审团，看向法官席，看向旁听席，她说，“我不认为法律是解决校园霸凌的有效方式，但如果情节恶劣，法律可以提醒那些孩子和家长，他们的所作所为是错误的，需要承担相应的责任。
我不认为法律是解决校园欺凌问题的成功途径。在很多情况下，它仅仅是在提醒孩子，他们的所作所为是错的。”